当前位置: 100md首页 > 医学版 > 医学资料 > 资料下载2021
编号:3553
细胞生命的礼赞.pdf
http://www.100md.com 2020年3月4日
第1页
第6页
第15页
第28页
第50页
第77页

    参见附件(863KB,102页)。

     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个生物学观察者的手记,这是一本关于生物科学社会相关内容的,书中拥有多个章节干货内容,读者可以了解到生物相关的知识。

    细胞生命的礼赞介绍

    《细胞生命的礼赞》本书是一个医学家、生物学家关于生命、人生、社会乃至宇宙的思考。本书一经出版,立即引起美国读书界和评论界的巨大反响和热烈的欢呼,获得当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现年近八十的刘易斯·托玛斯就因这本书而家喻户晓,有口皆碑。以至于在他接连抛出后两本书时,书商都不用再作广告喊一声“《细胞生命的礼赞》一书作者刘易斯·托玛斯的新著”就够了。

    细胞生命的礼赞作者

    刘易斯·托马斯博士(1913-1994),美国医学家、生物学家,生于美国纽约,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医学院,历任明尼苏达大学儿科研究所教授,纽约大学-贝尔维尤医疗中心病理学系和内科系主任,耶鲁医学院病理学系主任,美国科学院院士。

    细胞生命的礼赞主目录

    细胞生命的礼赞

    可用作倒数计时的一些想法

    作为生物的社会

    这个世界的音乐

    医疗技术

    说味

    鲸鱼座

    一个长期的习惯

    曼哈顿的安泰

    海洋生物学实验站

    自治

    作为生物体的细胞器

    细菌

    我们的健康

    社会谈

    信息

    暴尸野外

    自然科学

    自然的人

    伊克人

    计算机

    科学的规划

    生物神话种种

    语汇种种

    活的语言

    关于几率和可能性

    世界最大的膜

    译后记

    细胞生命的礼赞书摘

    有一些特别的信息好象有趋化性。一旦出现什么蛛丝马迹,人们脖子后的感受器就立即颤动起来,大群能动的头脑便汇集一处,如群雀噪起,迎风飞去,团团围住信息的来源。这是一种智力的浸润,是一种炎症。

    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一景象。混乱的大脑群体似乎杂而无章地凑到一起,象捣乱了蜂房的群蜂,在一片乱纷纷一塌糊涂的活动中,零零碎碎的信息飞扬四散,扯成碎片,崩溃瓦解,被鲸吞蚕食,突然峰回路转,悠然一曲,关于自然界的一条新的真理出现了。一句话,科学事业在运行着。这是人类千百年来学会一起干的最有力、最富有成果的事情,比耕种,比渔猎,比建造教堂,比赚钱都有

    效。

    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本能的行为。我不懂它是如何运行的,这种活动不可能预先精密地安排。你不能把人的大脑整齐地一行行排列起来,然后由纸带向它们发出指令。你不能指令每一个头脑,你去干这一件,它去干那一件,然后由一个中心委员会把所有按指令干活的大脑干出的一件一件组装起来。不,事情不是这样干的。

    需要的只是创造出合适的气候。要叫一个蜜蜂酿蜜,你不需要制定太阳导航和合成碳水化合物的法规。你只要把它跟其他蜜蜂放到一起(最好快放,因为单个的蜜蜂活不成),然后尽可能把蜂房周围的一般环境安排好。象蜜蜂酿蜜一样,气候适宜了,科学到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细胞生命的礼赞截图

    细胞生命的礼赞

    [美]刘易斯·托马斯

    简介译者序

    细胞生命的礼赞

    可用作倒数计时的一些想法

    作为生物的社会

    这个世界的音乐

    医疗技术

    说味

    鲸鱼座

    一个长期的习惯

    曼哈顿的安泰

    海洋生物学实验站

    自治

    作为生物体的细胞器

    细菌

    我们的健康

    社会谈

    信息

    暴尸野外

    自然科学

    自然的人

    伊克人

    计算机

    科学的规划

    生物神话种种

    语汇种种

    活的语言

    关于几率和可能性

    世界最大的膜

    译后记 译者序

    1987年冬天在美国朋友钱杰西博士(Jessie Chambers)建议之下读

    了这本小书时,我欣喜、激动的心里,充溢着“相见恨晚”的遗憾和毕竟

    相见的庆幸。

    自从我带着紧迫感和工作的快意搞完译文的初稿到现在写这篇小序

    这一年多来,我越来越意识到,我初读此书时遗憾和庆幸交集的心情,不只是为我个人,也是为全体中国人的。在一片四化、改革、振兴、崛

    起、腾飞的呼声中,在城市繁荣、经济发展、技术进步的景象中,也存

    在傲慢与麻木、自私和短视、难以忍受的拥挤和污染、对大自然的不负

    责任的破坏以及人口问题的困境。在这样的时候,将这本振聋发聩的

    书,奉献给迷惘、失望、然而却是在思考的知识界,还是颇合时宜的。

    这本书是一个医学家、生物学家关于生命、人生、社会乃至宇宙的

    思考。思想博大而深邃,信息庞杂而新奇,批评文明,嘲弄愚见,开阔

    眼界、激发思索。而其文笔又少见的优美、清新、幽默、含蓄,无愧当

    今科学散文中的大家手笔。无怪乎自1974年出版后,立即引起美国读书

    界和评论界的巨大反响和热烈欢呼,获得当年美国国家图书奖,此后十

    八年来由好几家出版社印了二十多版,至今畅行不衰!年过花甲的刘易

    斯·托马斯的名字因这一本小书而家喻户晓,有口皆碑,以至于在他接

    连抛出后两本书时,书商都不用再作广告,只喊声“《细胞生命的礼

    赞》一书作者刘易斯·托马斯的新著”就够了。

    刘易斯·托马斯博士(LewisThomas)1913年生于美国纽约,就读于

    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医学院,历任明尼苏达大学儿科研究所教授、纽约

    大学——贝尔维尤医疗中心病理学系和内科学系主任、耶鲁医学院病理

    学系主任、纽约市斯隆-凯特林癌症纪念中心(研究院)院长,并荣任

    美国科学院院士。

    这本书实际上是一些论文的结集。它的出版过程也许可以告诉我

    们,这么一本极其有趣的书,为什么其内容显得这么庞杂,其结构又显

    得这么松散而似乎让人不得要领。刘易斯·托马斯在他的第三本书、即

    他于1983年出版的《最年轻的科学》(TheYoungest Science)一书中高

    兴地讲到他写作和出版《细胞》一书的有趣经过。1970年,在一次关于

    炎症现象的讨论会上,主办者要德高望重的托马斯来一番开场白,给会

    议定个基调。不知道与会者要提出什么观点,他只好随意独抒已见。他

    讲得又轻松又偏颇,为的是让会议不象平常这类讨论会一样沉闷。讲话

    的部分内容大约就是本书中《细菌》一篇。没想到主办人将他率意为之的讲话录音整理,分发给与会者,并送了一份给《新英格兰医学杂志》

    (NewEngland Journal ofMedicine)。杂志的编辑原是托马斯高一年级

    的校友。他尽管不尽同意托马斯的观点,却喜爱那篇讲话的格调,于是

    就约托马斯写一组风格类似的专栏文章,每月一篇,内容自便,编辑不

    改一字。托马斯起初抱着听命于老大哥的心情连写了六篇,便央求罢

    手。但此时读者和评论家已经不允许杂志和托马斯停止他们的专栏了。

    于是,托马斯欣然命笔。后来有一家出版社答应将这些篇什不修不补,原样付梓,托马斯欣然应允。于是,以排在前头的一篇为名的这本书于

    1974年问世了。

    刘易斯·托马斯对整个生物学界都作了广泛的涉猎和关注。在书的

    副标题里,他戏称自己是个“生物学观察员”(abiology watcher)[注1]。

    他以超人的学识和洞察力,把握了所有生命形式共同的存在特点,批判

    地超越了19世纪以来一直统治生物学界、并给了整个思想界和人类社会

    以深刻影响的达尔文的进化论。他指出进化论过分强调种的独特性、过

    分强调生存竞争等缺陷,强调物种间互相依存的共生关系,认为任何生

    物都是由复杂程度不同的较低级生物共同组成的生态系统,并以生态系

    统的整体论为我们指示了理解物种多样性的新的途径。《作为生物的社

    会》和《社会谈》诸篇是关于群居性昆虫的有趣研究和独特的理解。他

    一反生物学家把人跟群居性动物截然分开的成见,难以置辩地指出了人

    和群居性动物的共同性。《对于外激素的恐惧》、《这个世界的音

    乐》、《说味》、《鲸鱼座》、《信息》、《计算机》、《语汇种

    种》、《活的语言》诸篇,则强调了生物间信息交流的重要性,从另一

    方面指出了人和其他生物本质上的同一性。作者的目的不只是为我们展

    示一个由声音、气味、外激素;计算机、人类语言等组成的生机勃勃、趣味横生的信息世界,不只是为我们提供生物交流技术方面的有趣知

    识。很明显,刘易斯·托马斯是在自己最拿手的领域中,批判和嘲讽着

    人类的傲慢或人类沙文主义。

    人,这种生物圈的后来者,在其科学和技术发展的过程中,抛弃了

    对神的信仰,嘲弄了原始的神话,却编造了并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和神

    话。人相信自己是万物的灵长和主宰,相信自己有高于其他一切存在物

    的品质和权利,相信自己是、或应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杜撰的人

    与外部环境的对立中,人能控制一切,战胜一切;人能控制疾病,干预

    死亡,人能制天、制身、制心,人能预言未来。刘易斯·托马斯从独特

    的角度,带根本性地批判了这种人类自大或人类沙文主义。疾病是生命

    存在的正常形式;许多疾病是人的反应造成的;有些疾病,特别是大

    病,是一种偶然的、不可知的自然力量。人要消灭疾病、消除死亡,是

    徒劳的,也是反自然的。人其实并不是独立的、自足的实体。人是由具有独立的生命、独自复制繁衍的细胞和细胞器组成的复杂的生态系统。

    而宏观地看,人又是社会、城市这些巨大生物的细胞,是无名的组成部

    分。因而,人的自尊自大是没有根据的,也是不必要的。人与其他生物

    的同一性比其特殊性更为重要。

    人类沙文主义还有其不容异己的另一方面。自负的背后隐藏着恐

    外。《可用作倒数计时的一些想法》一篇嘲讽了那种恐外星生命的怪

    想。《曼哈顿的安泰》以蚁群之死,发出了警世的呼吁:离开大地,生

    命是不会长久的!《自然的人》一篇,则集中论述了人的自然观,论述

    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对于我们这些相信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

    可宝贵的”、相信过“土地供我们生息、山林给我们以矿藏、江河给我们

    舟揖之利”、信奉过“与天奋斗、与地奋斗”的人们来说,对于我们这些

    至今还在“发展”和“工业化”的旗帜下自私地、不负责任地践踏、掠夺、污染大自然的人们来说,对于我们这些至今还以“经济损失多少万元”为

    主要理由批评环境污染的人们来说,托马斯的呼声,有甚于振聋发聩

    者。

    为了理清部分篇章之间的关系,也许我已经过分强调了托马斯《细

    胞》一书的批判锋芒。实际上,《细胞》一书是相当建设性的和积极

    的。他以轻松有趣的方式提出了一连串激动人心的想法。他把许多事物

    看作整体的、有生命的活的系统。群居性昆虫群是一个生命,鱼群、鸟

    群是一个生命,社会、城市是一个有机物,科研机构是活的生物,人类

    语言是活的生物,地球是生物、是发育中的胚胎、甚至是一单个细胞。

    从表面上看似游戏的文字里,我们领略到不可企及的哲人的达观。对于

    科研、科研机构、社会、地球这些活物,最好不要去作人为的干预,人

    的干预是徒劳而且有害的。人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站远一点,别

    碰它们,让它们自然地发展。就连预言发展也是不可能的和可笑的。

    整本书都是对于生命的赞歌,赞颂地球生命的坚韧,赞颂万物的生

    机,庆幸人的存在的幸运,感谢人体自我平衡、自我调节的功能。甚至

    在讲到病和死的时候,托马斯博士也能以他独特的学识和魅力,把阳光

    洒满这些阴暗的领域。基于这样的理解,我把这本书的名字,也就是具

    有提纲挚领作用的第一篇的题目,译作《细胞生命的礼赞》。

    最后,还是应该谈谈音乐,特别是谈谈巴赫的音乐。刘易斯·托马

    斯在书中好几处以备极推祟的激情提到巴赫,不能不让人认为,这决不

    会仅仅出于他对音乐的爱好。托马斯的思想有着巴赫般的复杂性。在托

    马斯的头脑里,混响着自然、社会和艺术的全管弦交响乐。他兴趣的广

    泛,学识的渊博,胸怀的博大,比之音乐,那只能是巴赫的协奏曲。不

    止于此。托马斯推崇音乐,还因为音乐高于个别的生命形式,因为音乐

    为所有生命形式所共有;音东高于任何科学技术,因为科学技术会过时,而音乐则是永久的;音乐之用于人类表现自己,高于语言或任何其

    他符号,因为后者往往太清晰、太拘泥于某一特殊的信息、太有局限

    性。托马斯是把语言当作音符使用来写这本书的。我在翻译这本书时常

    常感到困难的是,托马斯常用一些有歧义的词,这些意义像丰富的和

    弦,很难用单音部的音符记录下来。他的行文也往往若行若止,曲折逶

    迆,令人回味无穷。特别是二十九篇文章的安排,品味之下,真象要用

    语言文字来重现巴赫的赋格曲了。一篇篇读下去,我们似乎可以“听”到

    那陆续进入的主题、对位、呈示和插入,“听”到那复调的各个不同的声

    部。托马斯以这本小书完成了蕴义无穷的完美乐章。当年他没有答应改

    写和插入一些关联篇章,想来决不只是因为公务繁忙吧。

    李绍明

    于山东大学

    [注1]这个名目极其有趣。既谦称自己不是生物学专家,又让人想起

    那些以观察鸟类习性为乐趣的birdwatcher和古代以观察飞鸟占卜吉凶的

    巫士(birdwatcher)。前者的特点是早起晚眠,翻山穿林、泥里水里傻

    跑而其乐无穷;后者在今天看来则可能具有环境监测的重要意义。比

    如,某种鸟的减少可能是由于附近工厂排放着过多的二氧化硫,自然是

    不祥之兆,等等。细胞生命的礼赞

    有人告诉我们说,现代人的麻烦,是他一直在试图使自己同自然相

    分离。他高高地坐在一堆聚合物、玻璃和钢铁的尽顶上,悠晃着两腿,遥看这行星上翻滚扭动的生命。照这样的描绘,人成了巨大的致命性力

    量,而地球则是某种柔弱的东西,象乡间池塘的水面上袅袅冒上的气

    泡,或者象一群小命娇弱的鸟雀。 但是,任何认为地球的生命是脆

    弱的想法,都是人的幻觉。实际上,地球的生命乃是宇宙间可以想象到

    的最坚韧的膜,它不理会几率,也不可能让死亡透过。而我们倒是那膜

    的柔弱的部分,就象纤毛一样短暂、脆弱。而且,人早就在杜撰一种存

    在,他认为这种存在使自己高于其他生命。几千年来,人就这么脑汁绞

    尽,用心独专地想象着。因为是幻觉,所以,这种想象今天如同过去一

    样没有使他满足。人乃是扎根在自然中的。

    近年来的生物科学,一直在使人根植于自然之中这一点成为必须赶

    紧正视的事实。新的、困难的问题,将是如何对付正在出现的、人们越

    来越强烈地意识到的观念:人与自然是多么密切的联锁在一起。我们大

    多数人过去牢牢抱有的旧观念,就是认为我们享有主宰万物的特权这种

    想法正在从根本上动摇。

    事例。可以满有理由地说,我们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实体,我们不象

    过去一向设想的那样,是由我们自己的一批批越来越复杂的零件逐级顺

    序组合而成的。我们被其他生命分享着,租用着,占据着。在我们细胞

    的内部,驱动着细胞、通过氧化方式提供能量,以供我们出门去迎接每

    一个朗朗白天的,是线粒体。而严格地说,它们不是属于我们的。原来

    它们是单独的小生命,是当年移居到我们身上的殖民者原核细胞的后

    裔。很有可能,是一些原始的细菌,大量地涌进人体真核细胞的远古前

    身,在其中居留了下来。从那时起,它们保住了自己及其生活方式,以

    自己的样式复制繁衍,其DNA(脱氧核糖核酸)和RNA(核糖核酸)

    都与我们的不同。它们是我们的共生体,就象豆科植物的根瘤茵一样。

    没有它们,我们将没法活动一块肌肉,敲打一下指头,转动一个念头。

    线粒体是我们体内安稳的、负责的寓客。我愿意信任它们。但其他

    一些小动物呢?那些以类似方式定居在我细胞里的生物,协调我、平衡

    我、使我各部分凑合在一起的生物,又是怎样的呢?我的中心粒、我的

    基体、很可能还有另外许许多多工作在我细胞之内的默默无闻的小东

    西,它们各有自己的特殊基因组,都象蚁丘中的蚜虫一样,是外来的,也是不可缺少的。我的细胞们不再是使我长育成人的纯种的实体。它们是些比牙买加海湾还要复杂的生态系统。

    我当然乐于认为,它们是为我工作,它们的每一气息都是为我而呼

    吸的;但是否也有可能,是它们在每天早晨散步于本地的公园,感觉着

    我的感觉,倾听着我的音乐,思想着我的思想呢?

    然而我心下稍觉宽慰,因为我想到那些绿色植物跟我同病相怜。它

    们身上如果没有叶绿体,就不可能是植物,也不可能是绿色的。是那些

    叶绿体在经营着光合工厂,生产出氧气供我们大家享用。但事实上,叶

    绿体也是独立的生命,有着它们自己的基因组,编码着它们自己的遗传

    信息。

    我们细胞核里携带的大量DNA,也许是在细胞的祖先融合和原始生

    物在共生中联合起来的年月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这儿的。我们的

    基因组是从大自然所有方面来的形形色色指令的结集,为应付形形色色

    的意外情况编码而成。就我个人而言,经过变异和物种形成,使我成了

    现在的物种,我对此自是感激不尽。不过,几年前还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事的时候,我还觉得我是个独立实体,但现在却不能这样想了。我也认

    为,任何人也不能这样想了。

    事例。地球上生命的同一性比它的多样性还要令人吃惊。这种同一

    性的原因很可能是这样的:我们归根结底都是从一个单一细胞衍化而

    来。这个细胞是在地球冷却的时候,由一响雷电赋予了生命。是从这一

    母细胞的后代,我们才成了今天的样子。我们至今还跟周围的生命有着

    共同的基因,而草的酶和鲸鱼的酶之间的相似,就是同种相传的相似

    性。

    病毒,原先被看作是一心一意制造疾病和死亡的主儿,现在却渐渐

    现出活动基因的样子。进化的过程仍旧是遥无尽期、冗长乏味的生物牌

    局,唯有胜者才能留在桌边继续玩下去,但玩的规则似乎渐趋灵活了。

    我们生活在由舞蹈跳荡的病毒组成的阵体中,它们象蜜蜂一样,从一个

    生物窜向另一个生物,从植物跳到昆虫跳到哺乳动物跳到我又跳回去,也跳到海里,抱着几片这样的基因组,又拉上几条那样的基因组,移植

    着DNA的接穗,象大型宴会上递菜一样传递着遗传特征。它们也许是一

    种机制,使新的、突变型DNA在我们中间最广泛地流通着。如果真是这

    样,那么,我们在医学领域必须如此集中注意的奇怪的病毒性疾病,就

    可被看作是意外事故,是哪里出了点疏漏。

    事例。近来,我一直想把地球看作某一种生物,但总嫌说不通。我

    不能那样想。它太大,太复杂,那么多部件缺乏可见的联系。前几天的

    一个晚上,驱车穿过新英格兰南部树木浓密的山地时,我又在琢磨这事

    儿。如果它不象一个生物,那么它象什么,它最象什么东西呢?我忽而

    想出了叫我一时还算满意的答案:它最象一个单个的细胞。可用作倒数计时的一些想法

    每一帮远征月球的宇航员归来时,人们总要搞的那一套苦心经营的

    仪式,其中总有某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似乎还是某种象征。宇航员们总

    要首先赞美地球的不可侵犯性,而每一次赞美,都以程式化的设计重新

    表演出我们对于生命本质久已有之的忧虑。他们不象我们或许要想到的

    那样,双膝跪倒,亲吻飞船的甲板;那样会侵犯、搅扰、玷染那甲板、那飞船、周围的海和整个地球。相反,他们戴上外科手术用的大口罩,迈着轻快的步子,举起双手,什么也不触动,进入一个无菌箱。他们从

    玻璃板后面神秘莫测地、象无菌操作一样向总统招手,唯恐鼻息里的月

    尘沾到总统身上。他们被高高挂起,悬渡到休斯顿的另一个密封室里,等待四十天检疫隔离的期满。在此期间,人们不安地看着接种了的动物

    和组织培养,害怕真的出现什么凶兆。 直到这长长的灭菌隔离仪式

    完成之后,他们才获许重见天日,才能开车子光顾百老汇。

    外星来客或另一个世纪的人,会认为这一套玩艺儿不折不扣是疯子

    行为。唉,局外人是不会理解这一套的。这年头,我们作事就得这样。

    假如月球上有什么生命,我们首先要怕它,必须提防着它,免得染上点

    什么。

    或许那是一只细菌、一条迷路的核酸、一个酶分子,或者是什么光

    滑无毛、灰眼睛透着狡黠的无名小东西。不管是什么,一旦我们想到了

    它的存在,这个外来的、因而便是有恶意的东西,就不是好玩的。一定

    要把它关起来。我想,关于这事儿的辩论会会转向讨论如何最干净利落

    地杀死它。

    真是奇事一桩,我们竞能连嘘一下也没有,就全都接受了这种恐惧

    外来者的作法,好象这样作只不过是依某条自然法则行事似的。这从某

    种方面暴露了我们的世纪,暴露了我们对生命的态度,暴露了疾病和死

    亡对我们的困扰,还有我们的人类沙文主义。

    有片断的证据说明我们错了。我们所知的大多数有生之物的相互关

    系,基本上是合作关系,是程度不同的共生关系;看似敌对时,它们通

    常保持距离,其中的一方发出信号和警告,打旗语要对方离开。一种生

    物要使另一种生物染病,那需要长时间的亲近、长期和密切的共居才能

    办到。假如月球上有生命,它就会为我们接纳它加入球籍而孤苦地等

    待。我们这儿没有独居生物。在某种意义上,每一个生物都跟其他生物

    有联系,都依赖于其他生物。

    据估计,我们真正认识的微生物,很可能只是地球上微生物的一小部分,因为它们中的大多数不能单独培养。它们在密集的、相互依赖的

    群体中共同生活,彼此营养和维持着对方的生存环境,通过一个复杂的

    化学信号系统调整着不同种间数量的平衡。在我们目前的技术条件下,我们还不能把所有的微生物一个一个地都分开,单独培养,正如我们不

    能把一只蜜蜂从蜂窠取下,而使它不致象脱皮的细胞般干死一样。

    细菌虽小,却已经要现出群居性生物的样子了。它们一定能为研究

    不同生命形式之间在所有层面上的相互作用提供相当好的模型。它们靠

    合作、适应、交流和以物易物而生活。细菌和真菌,很可能还借助由病

    毒建立的通讯系统,组成了土壤的基质(有人提出,得力于微生物的腐

    殖酸,对于土壤物质来说,它就相当于我们体内的结缔组织)。它们彼

    此靠对方而生存,有时还生活在彼此的里面。蛭弧菌属(Bdellovibrio)

    钻透其他细菌的体壁,蜷缩进它们里面,在其中繁衍,然后再冲出来,好象它们认为自己是噬菌体一样。有的细菌群体插足于较高级生命形式

    的事务如此之深,以至于看起来好象是那些植物和动物体内新型的组

    织。根瘤菌充斥于豆科植物的根毛中,看起来就象一群贪婪的、入侵性

    的病原体。但是,它们介入后形成的根瘤与植物细胞合作,却成了大地

    的主要固氮器官。在植物细胞与微生物细胞之间进行的豆根瘤蛋白生

    产,是共生高技术的样板。蛋白质是由植物合成的,但这种合成只有在

    细菌的指令下才能进行;为这种物质编码的植物DNA,可能归根到底还

    是在其进化的初期从微生物来的。

    那些生活在昆虫组织内的细菌,比如跟蟑螂和白蚁的含菌细胞结合

    在一起的那些菌类,看上去好象寄主身上特化的器官。迄今还不情楚它

    们为那些昆虫干了些什么,但已经知道,没有它们这些昆虫就活不长。

    它们象线粒体一样,一代一代由卵细胞遗传了下来。

    已有人提出,原核细胞之间的共生联系,乃是真核细胞的起源,而

    不同种类真核细胞间的融合(比如,游动的、具纤毛的细胞并入吞噬细

    胞),导致了一些菌落的形成,这些菌落最终变成了后生生物。果真如

    此,那么,那些把此与非此区分开来的同一性标志,早已经混淆不清

    了。今天,海洋生物在这样的程度上被共生关系主宰着,已经很难说谁

    是谁的问题了,甚至某些共生生物起着一单个生物的作用时,也很难说

    清这由共生生物组成的生物与其他生物之间谁是谁的问题。那些牢牢地

    附着在某些蟹类甲壳上甚至螯足上的海葵,它们能够准确识别那些附着

    面的分子构型;而蟹类也能辨认出它自己的海葵,有时会找到它,让它

    附到甲壳上作为装饰。有些在它们自己看来已经成为某些种海葵的功能

    器官的少女鱼类,在它们很小的时候就使自己适应于生活在寄主那致命

    的触角之间;它们不能立即游进去,必须先在边缘地区来回窜动,直到

    体表带上海葵认为可以接纳的标记,才能游进这些触角。在调节动物间关系的过程中,有时会有一些发明创造,就象是即兴

    想出来的,为可能的进化提出的建议。其中有些是和善的,甚至是机智

    的。几年前,有些澳大利亚冲浪者被一些小动物螫了。原来那是一些装

    备有僧帽水母毒刺的禗腮类动物。这些海神腮属的群落以水母为食,将

    水母作为食物加以处理,让其中的刺细胞附着于它们的体表,一时产生

    了某种暂时的杂种,它带有海神腮和水母两者的特征,尽管有些不对

    称。

    甚至在情况要求有赢有输的时候,这种交易也未必是一场战斗。海

    生腔肠动物门海扇的几个种的成员彼此之间表现的那种冷漠态度表明,保持个性的机制一定在进化出免疫机制之前很久就业已存在了。海扇们

    长起来总是密密丛丛地挤在一起,长成一块块枝状的东西,但它们并不

    彼此融合。假如融合了,那它们的形态无疑将乱成一团。西奥多

    (Theodor,J.L.)在一系列漂亮的实验中表明,当将两个同种的个体放在

    一起、密切接触时,其中较小的一个总是先行解体。这种自我毁灭来自

    一种完全由较小者控制的裂解机制。它没有被摔出场外,没有被以力战

    胜,也不是火力不敌,它只是自愿退场。知道生物界还有这样的事,未

    必就令人安慰,但至少让人吃惊之余会觉得舒舒服服。

    大气中的氧,是植物中的叶绿体产生的(让人惊讶的是,叶绿体也

    生活在巨蛤和更低级的海洋生物的吸管里)。组织培养中,遗传上毫无

    联系的细胞聚到一起,无视种的不同,融合成一些杂种细胞,这乃是一

    种自然的趋势。炎症和免疫机制实在得设计得非常强大,才得以把我们

    这些生物彼此分开。如果没有这些相当卖力的机制,我们或许早已进化

    成一种到处流动的合胞体,盖过地球,那么,大地上就连一朵花都不会

    生发出来了。

    也许,我们会觉得,仅仅出于善意而接纳从其他星体来的别的生命

    形式是可能的。我们这个星球毕竟是在雨水里含有维生素B12的星球!

    据帕克(Parker,B.C.)的计算,当农田耕作时,对流的风暴把B12从土

    壤带到大气上层,它在雨水中的含量已足够使偌大的水塘中开出一朵可

    见的裸藻花。作为生物的社会

    从适当的高度往下看,大西洋城边青天白日下的海滨木板路上,为

    举行年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医学家们,就象是群居性昆虫的大聚

    会。同样是那种离子式的振动,碰上一些个急匆匆来回乱窜的个体,这

    才略停一停,碰碰触角,交换一点点信息。每隔一段时间,那群体都要

    象抛出钓蹲鱼的钓线一样,准确无误地向恰尔德饭店抛出一个长长的单

    列纵队。假如木板不是牢牢钉住,那么,看到他们一块儿筑起各式各样

    的巢穴,就不用感到吃惊了。 用这种话来描绘人类是可以的。在他

    们最强制性的社会行为中,人类的确很象远远看去的蚁群。不过,如果

    把话反过来讲,暗示说昆虫群居的活动跟人类事务总有点联系,那在生

    物学界将是相当糟糕的态度。关于昆虫行为的书籍作者,通常要在序言

    里苦口婆心地提醒人们,昆虫好象是来自外星的生物,它们的行为绝对

    是有异于人的,完全是非人性、非世俗、几乎还是非生物的。它们倒更

    象一些制作精巧、却魔魔道道的小机器。假如我们想从它们的活动中看

    出什么显示人类特点的东西,那就是在违反科学。

    不过,让一个旁观者不这样看是很难的。蚂蚁的确太象人了,这真

    够让人为难。它们培植真菌,喂养蚜虫作家畜,把军队投入战争,动用

    化学喷剂来惊扰和迷惑敌人,捕捉奴隶。织巢蚁属使用童工,抱着幼体

    象梭子一样往返窜动,纺出线来把树叶缝合在一起,供它们的真菌园使

    用。它们不停地交换信息。它们什么都干,就差看电视了。

    最让我们不安的是,蚂蚁,还有蜜蜂、白蚁和群居性黄蜂,它们似

    乎都过着两种生活。它们既是一些个体,做着今天的事而看不出是不是

    还想着明天,同时又是蚁冢、蚁穴、蜂窠这些扭动着、思考着的庞大动

    物体中细胞样的成分。我认为,正是由于这一层,我们才最巴不得它们

    是异己的东西。我们不愿看到,可能有一些集体性的社会,能够象一个

    个生物一样进行活动。即使有这样的东西,它们也决不可能跟我们相

    关。

    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还是存在。野地里一只独行的蚂蚁,不能设

    想它头脑里想着很多。当然,就那么几个神经元,让几根纤维串在一块

    儿,想来连有什么头脑也谈不上,更不会有什么思想了。它不过是一段

    长着腿的神经节而已。四只、或十只蚂蚁凑到一起,围绕着路上的一头

    死蛾,看起来就有点意思了。它们这儿触触,那儿推推,慢慢地把这块

    食物向蚁丘移去。但这似乎还是瞎猫撞着死老鼠的事。只有当你观看聚

    在蚁丘边的、黑鸦鸦盖过地皮的数千蚂蚁的密集群体时,你才看见那整个活物。这时,你看到它思考、筹划、谋算。这是智慧,是某种活的计

    算机,那些爬来爬去的小东西就是它的心智。

    建造蚁丘的时候,有时需要一批一定规格的细枝,这时,所有成员

    立刻都着魔般搜寻起正合规格的细枝;后来,外墙的建筑就要完成,要

    盖顶,细枝的规格要改变,于是,好象从电话里接到了新的命令,所有

    的工蚁又转而寻找新型号的细枝。如果你破坏了蚁丘某一部分的结构,数百只蚂蚁会过来掀动那一部分,移动它,直到恢复原来的样子。当它

    们觉察到远方的食物时,于是,长长的队伍象触角一样伸出来,越过平

    地,翻过高墙,绕过巨石,去把食物搬回来。

    白蚁在有一个方面更为奇特:群体变大时,其智慧似乎也随之增

    加。小室里有两三只白蚁,就会衔起一块块土粒木屑搬来搬去,但并没

    有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建造起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白蚁加入,似乎达

    到了某种临界质量或法定数,于是思维开始了。它们开始把小粒叠放起

    来,霎时间竖起一根根柱子,造成一个个弯度对称的美丽拱券。一个个

    穹顶小室组成的晶状建筑出现了。迄今还不知道它们是怎样交流信息

    的,也无人明白,正在建造一根柱子的白蚁们怎样知道停止工作,全队

    转移到一根毗邻的柱子,而时候一到,它们又怎样知道把两根柱子合

    拢,作成天衣无缝的拱券。一开始使它们不再把材料搬来搬去,而是着

    手集体建筑的刺激物,也许是在它们的数目达到特定阈值时释放的外激

    素。它们象受了惊一样作出反应,它们开始骚动、激奋,然后就象艺术

    家一样开始工作。

    蜜蜂同时过着几种生活:既是动物,又是动物的组织、细胞或细胞

    器。离窠外出寻找花蜜的单个蜜蜂(根据一个跳舞的小蜂给它的指

    令:“去南偏东南七百米,有苜蓿——注意根据太阳偏转调整方向”)仍

    然是如同有细丝系住一样属于蜂窠的一部分。工蜂在营建蜂窠的时候,看上去就象胚细胞在构成一片发育中的组织;离远一点看,它们象是一

    个细胞内的病毒制造出一排排对称多边形晶体。分群的时刻来到,老蜂

    王打算带着它的一半家口离窠而去,这时的景象就象蜂窠在进行有丝分

    裂。群蜂一时来回骚动,就象细胞液里游动的颗粒。它们自动分成几乎

    一点不差的两部分,一半跟着要离去的老蜂王,另一半跟着新的蜂王,于是,象一个卵子分裂一样,这个毛茸茸晶黑金黄的庞然大物分裂成两

    个,每一个都拥有相同的蜜蜂基因组。

    多个单独的动物合并成一个生物的现象并不是昆虫所独有。粘菌的

    细胞在每一个生命周期都在作着这样的事。起初,它们是一个个阿米巴

    状细胞在到处游动,吞吃着细菌,彼此疏远,互不接触,选举着清一色

    的保守党。然后,一阵铃声,一些特殊的细胞放出聚集素,其他细胞闻

    声立即聚集一起,排成星状,互相接触、融合,构成动作迟缓的小虫子,象鳟鱼一样结实,生出一个富丽堂皇的梗节,顶端带一个子实体,从这个子实体又生出下一代阿米巴状细胞,又要在同一块湿地上游来游

    去,一个个独往独来,雄心勃勃。

    鲱鱼和其他鱼类的群体有时紧紧挤在一起,动作如此协调,以至于

    整个群体从功能上似乎是一个多头鱼组成的巨大生物。成群的飞鸟,特

    别是那些在纽芬兰近海岛屿的山坡上作窝的海鸟,同样是互相依存、互

    相联系、同步活动。

    虽然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所有群居性动物中最具社会性的——比蜜蜂

    更互相依赖,联系更密切,行为上更不可分,我们却并不经常感到我们

    的联合智慧。然而,我们也许是被联在一些电路里,以便贮存、处理、取出信息,因为这似乎是所有人类事务中最基本、最普遍的活动。我们

    的生物功能,或许就是建筑某种丘。我们能够得到整个生物圈中所有的

    信息,那是以太阳光子流作为基本单位来到我们这儿的。当我们知道这

    些东西是怎样克服了随机性而重新安排成各种东西,比如,弹器、量子

    力学、后期四重唱,我们或许对于如何前进会有个更清楚的概念。电路

    好象还在,即使并不总是通着电。

    科学中使用的通讯系统应能为研究人类社会信息积累机制提供简洁

    而易操作的模型。齐曼(Ziman,J.M.)在近期《自然》杂志上著文指

    出,“发明一种机制,把科学研究工作中获得的片片断断的知识系统地

    公布于世,一定算得上现代科学史上的关键性事件”。他接着写道:

    一份期刊把各种各样……大家普遍感兴趣的知识,从一个研究者传

    递给另一个研究者……。一篇典型的科学论文总是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条

    大锯上的又一个锯齿——它本身并不重要,但却是一个更大项目的一个

    分子。〔这种技术,这种使得许许多多以微薄的贡献进入人类知识库的

    技术,乃是17世纪以来西方科学的秘密所在,因为它获得了一种远远超

    过任何个人所能发出的共同的、集体的力量〕(〔〕内的着重号是本书

    作者加的)。

    改换几个术语,降低一下格调,这段话就可以用来描绘营造白蚁窝

    的工作。

    有一件事让人叫绝:探索(explore)一词不能适用于探索活动的搜

    索一面,但却起源于我们在探索时发出的声音(英文explore,其语源拉

    丁语explorare有“喊出”之意——译者)。我们愿意认为,科学上的探索

    是一种孤独的、静思的事。是的,在最初几个阶段是这样。但后来,或

    迟或早,在工作行将完成时,我们总要一边探索,一边互相呼唤,交流

    信息,发表文章,给编辑写信,提交论文,一有发现就大叫起来。

    对于外激素的恐惧

    假如事实证明,我们拥有外激素,我们可怎么办?我们究竟会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呢?有着丰富的语言,还有这么多新式的通讯工具,我

    们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向空气中释放那么一点点气味,来传达关于任何事

    情的信息?我们有事可以发信,打电话,窃声发出隐秘的约请,宣布要

    举行的宴会,甚至可以从月球上“弹”出话语,让这些话语在行星间转着

    圈儿。为什么还要制造一种气体,或几小滴液体,把它们喷洒在篱笆桩

    上呢?

    康福特(Comfort,A.)最近著文说,我们有许多理由相信,我们的

    确拥有一些解剖学上的结构——一簇簇体毛,占着战略地位的顶泌腺,无法说明的分泌液体的区域,它们的存在除了作为外激素的来源别无合

    理的解释。甚至在我们身上的某些地方还有些皮肤的褶皱,这种设计只

    是为了有控制地培植细菌。我们已经知道,有些微生物象18世纪的乐师

    靠效劳恩主谋生一样,它们靠在装点寄主的排泄物时产生化学信号而谋

    生。

    已知的外激素,大部分是些小而简单的分子,极小的浓度就起作

    用。只需要八到十个碳原子的短链,就能发出关于任何事情的精确、明

    晰的指令——何时何地聚结成群,何时解散,在异性面前如何行为,如

    何确认什么是异性,如何把群居成员组织成适当的等级,如何标记我们

    房地产的确切边界,怎样无可争议地确定某个个体就是它自身。踪迹可

    以敷设,也可以被追踪,敌手被惊吓、蒙惑,朋友则受吸引而迷恋。

    情报是十万火急的,但传达到目标时,就我们所知,却是暖昧难解

    的一点气味。“家中。今天下午四时”。雌蛾说。它释放出一点点蚕蛾

    醇。这种东西,只要一个分子就能使方圆数英里之内的任何雄蛾身上的

    茸毛颤动,使它以莫名其妙的热情顶风而来,但值得怀疑的是,它是不

    是知道自己被一阵化学引诱剂的烟雾所俘虏。它并不知道。相反,它很

    可能忽然觉得天气变得这么晴好,气候是这么令人精神振奋,时间是这

    么适合它那几只老翅来一番舒展,于是就轻快地转身迎风而来。在路

    上,顺着一缕蚕蛾醇飞行时,它注意到有其他雄蛾也都朝同一个方向飞

    行,都那么兴冲冲的,你追我赶,好象只是来参加飞行比赛一样。然

    后,当它飞达目的地时,它可能认为那是最偶然不过的事,是极大的运

    气:“老天保佑,看这里是什么呀!”

    有人冷静地估算过,假如一只雌蛾一下子喷放出液囊中的全部蚕蛾

    醇,理论上它能够立即吸引来一万亿只雄峨。当然,这种事不曾发生。

    鱼类用化学信号来识别同一种内的个体成员,也用来宣告某些个体

    地位的变化。作为地方首领的鲶鱼有一种特别的气味,而一旦它失去了

    这一地位,它就会有不同的气味,所有的鲶鱼都会识别它地位的丧失。

    美洲鮰鱼可以一下子识别出它新近的敌手刚刚游过的一片水域,它可以

    从鱼群中把那个敌手和其他所有的鱼区别开来。有初步的、目前还是零星的证据证明,灵长目动物有着重要的外激

    素。雌猴在雌二醇的作用下,会造出一些短链的脂肪族化合物,雄猴闻

    到它就兴奋得不要命。灵长目之间是否还借助外激素进行其他类型的社

    交,目前还不知道。

    关于人类是否有这种事的可能性,这个问题直到最近才引起较多的

    注意。预言其结果还为时过早。可能,我们只是保留了一些早先用来产

    生外激素的器官的遗迹,而关于那些器官的记忆可能一去不复返了。在

    对我们技术的新的挑战中,我们也许能安保无恙,在20世纪即将流逝

    时,我们也许只能作到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直接从太阳取得能源的事

    上。

    但关于后事如何,尚有些极微小的暗示和提示。去年,有人观察

    到,在宿舍里贴近居住的年轻女子,她们的月经很容易自动同期进行。

    《自然》杂志上有篇文章,报告了一位不具姓名、特具定量头脑的英国

    科学家的亲身经验。这个人在一个近海的岛子上与世隔绝地生活,一过

    就是很长时间。他把每天刮胡子时落入电动剃须刀里的胡髭称重。这位

    科学家发现,每一次回大陆并邂逅女孩子时,他的胡子都长得快得多。

    另据报道,精神分裂症患者分泌的汗有特殊气味,经追查,发出那种特

    殊气味的东西,是反-3-甲基己酸。

    在现代通讯的影响下,我们高度发达、不可能再含糊其事的大脑,现在还在进化着。人们可以想象,一个个新的企业拔地而起,制造出新

    的香味(“基剂与发味剂的科学结合”),泽西洼地上兴起其他一些更大

    的联合企业,耸起顶端冒出明火的塔楼,制造出苯酚、麻醉剂和其他可

    能的鲜绿莹莹的喷雾剂。它们遮盖、伪装、压抑所有的外激素(“万物

    无臭牌”)。对大气标本进行气相层析,可以显现出各种人类活动所释

    放物质的波谱差别。它能区别哪是格拉斯哥的足球赛,哪是职称评定委

    员会的会议,哪是星期六下午的夏季海滩。人们甚至可以用气体分析方

    法,想象到五角大楼激烈的会议和日内瓦的新协议。

    据称,受过良好训练的猎犬可以准确无误地跟踪一个穿鞋的人的足

    迹,即使那个人穿过留下了无数其他人的脚印的开阔地,只要事先让狗

    闻一下这人的衣物就行。假如非要为全国人类气味研究会(可以用食品

    药品管理局和联邦通讯委员会的预算合资建立)想出一项研究与发展计

    划,这将是一个开创性的极好的问题。这项计划也许还会产生一些我们

    愿意看到由联邦资助进行研究的次级的、分项科研项目。如果真象小说

    里说的那样,聪明的狗能通过嗅觉辨出一个人跟其他任何人的差别,那

    么,这也许就得从10碳原子分子几何形状的不同,或从数种混杂的外激

    素相对浓度的不同得到解释。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研究免疫学的人们

    应该感兴趣。他们早就象立界桩宣布所有权一样宣称,他们弄清楚了区别此与非此的各种机制。也许,敏感和精确得出奇的、能发觉半抗原那

    样小的分子的免疫机制,代表着发觉同一标记者的另一种方法。人的最

    好朋友可被用来嗅辨出组织相容的供给者,等等。只要我们能成功地将

    研究活动维持在这一水平,并或许能成功地通过释放大量的金钱,把每

    个人的注意力都从其他方面转移开来,我们可能就不会陷于麻烦。这个世界的音乐

    我们面临的问题之一,是随着我们拥挤地生活在一起,我们的通讯

    系统越来越复杂,我们彼此发出的声音变得更象嘈杂声,是偶然的或无

    关紧要的,我们很难从这噪声里选择出有意义的信号来。当然,原因之

    一,是我们似乎不能把通讯仅限于携带信息的、切题的信号。假如有任

    何新的技术来传播信息,我们好象一定会用它来进行大量的闲聊。我们

    之所以没有灭顶于废话之中,只是因为我们还有音乐。 使人聊以慰

    藉的是,听说较新的学科生物声学须得研究别的动物相互发出的声音中

    存在的类似问题。不管它们有什么样的发声装置,大多数动物都要发出

    大量含糊不清的嘟哝声。需要长期的耐性和观察,才能把那些缺乏句法

    和意义的部分加以剔除。为保持聚会进行而设计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社交

    谈话占了主导地位,大自然不喜欢长时间的沉寂。

    然而总有一种持续不断的音乐潜在于所有其它信号之下。白蚁在蚁

    穴中黑暗的、发着回响的走廊里用头部敲击地面,彼此发出一种打击乐

    式的声音。据描述,这声音在人的耳朵听起来,象是沙粒落在纸上,但

    最近对这种声音的录音进行的摄谱学分析显示,在这敲打声中,有着高

    度的组织规律。这敲击声以有规律的、有节奏的、长度不同的短句出

    现,就象定音鼓部的谱号。

    某些白蚁有时用上颚的颤动来发出一种很响的、高音的咔嗒声,10

    米之外都能听见。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制造这样一个音符,其中一定有紧

    急的意义,至少对发音者是这样。发出这样的大声,它必须猛力扭动身

    体,以至于让反冲力把它弹到两三厘米的空中。

    企图赋予这种特别的声音以某种具体的意义,那显然是有风险的,整个生物声学领域都存在这类问题。不妨想象一下,一个头脑糊涂的外

    层空间来客,对人类发生兴趣,在月球表面上通过摄谱仪听到了那个高

    尔夫球的咔嗒声,而试图把它解释为发出警告的叫唤(不大可能)、求

    偶的信号(没那回事),或者解释为领土占有的宣言(这倒可能)。

    蝙蝠必须几乎连续不停地发出声音,以便借助声纳来察知周围所有

    的物体。它们可以在飞行时准确地发现小昆虫,并象有导向装置一样准

    确无误地向喜欢的目标快速前进。有这种高超的系统来代替眼睛的扫

    视,它们必定是生活在一个常伴有工业声、机器声的蝙蝠的超声世界

    里。然而,它们也彼此交流,也发出咔嗒声和高调的问候。另外,有人

    还听见,它们在树林深处倒挂身体休息时,还发出一种奇异的、孤凄

    的、清脆如铃的可爱声音。几乎所有可被动物用来发声的东西都被用上了。草原松鸡、兔子和

    老鼠用脚爪发出敲击声;啄木鸟和其他几种鸟类用头部梆梆地敲打;雄

    性的蛀木甲虫用腹部的突起敲击地面,发出一种急促的咔嗒声;有一种

    小甲虫叫做Lepinotusinquilinus,身长不到两毫米,却也发出隐约可闻的

    咔嗒声;鱼类发声靠叩动牙齿、吹气或用特殊的肌肉来敲击定音用的、膨大的气囊;甲壳纲动物和昆虫用生有牙齿的头部位固体振动而发声;

    骷髅天蛾用吻作洞萧,吹奏出高调的管乐声。

    猩猩拍打胸脯作某种交谈。骨骼松散的动物把骨节摇得咯咯作响。

    响尾蛇那样的动物则用外装结构发声。乌龟、短吻鳄和鳄鱼,甚至还有

    蛇,也能发出各种各样某种程度的喉音。有人听到水蛭有节奏地敲击叶

    子,以引起别的水蛭的注意,后者则同时敲击作答。连蚯蚓也能发出一

    组组微弱的、规则组合的断音符。蟾蜍互相对歌,朋友们则报以应答轮

    唱。

    鸟类歌声中事务性通讯的内容已有人作了那么多分析,以至于看起

    来它们没有多少时间从事音乐。但音乐还是有的。在警告、惊叫、求

    偶、宣布领地、征募新友、要求解散等词汇的背后,还有大量的、重复

    出现的美妙音乐,说这些是八小时以内的事务性语言是难以讲通的。我

    后院里的画眉低首唱着如思如慕、流水般婉转的歌曲,一遍又一遍,我

    强烈的感觉是,它这样作只是自得其乐。有些时候,它似乎象一个住在

    公寓里的专业歌手一样练唱。它开始唱一段急奏,唱到第二小节的中间

    部分哑然而止,似乎那儿应该有一组复杂的和声。它重新从头再来,但

    还是不满意。有时它明显地改用另一套乐谱,似乎在即兴来几组变奏。

    这是一种沉思的、若询若诉的音乐。我不能相信它只是在说,“画眉在

    这儿。”

    歌鸲能唱婉转的歌子,其中含有它可以随自己的喜爱重新安排的多

    样主题;每一个主题的音符构成句法,种种可能的变奏曲形成相当可观

    的节目单。北美的野云雀能熟练运用三百个音符,它把这些音符排成三

    到六个一组的乐句,谱出五十种类型的歌曲。夜莺会唱二十支基本的曲

    子,但通过改变乐句的内部结构和停顿,可以产生数不清的变化。苍头

    燕雀听其他的同类唱歌,能把听来的片断输入自己的记忆里。

    人类普遍地表现出创作音乐和欣赏音乐的需要。我不能想象,甚至

    在我们最古老原始的时代,当一些天才画家在洞穴里作画之时,附近就

    没有一些同样具有创造才能的人在创作歌曲。唱歌象说话一样,乃是人

    类生物性活动的主导方面。

    其他器乐演奏家,比如蟋蟀或蚯蚓,它们单独演奏时听起来或许不

    象音乐,但那是因为我们听的时候脱离了上下文。如果我们能一下子听

    到它们合奏,配上全套管弦乐器,那巨大的合唱队集合在一起,我们也许就会听出其中的对位音,音调和音色的平衡,还有和弦和各种亮度。

    录制的座头鲸歌曲,充满力度和肯定,模糊和暗示,不完整,可以将它

    当作一个声部,好象是管弦乐队的一个孤立的音部。假如我们有更好的

    听力,听得见海鸟的高音,听得见成群软体动物有节奏的定音鼓,甚至

    听得见萦绕于阳光中草地上空的蚊蚋之群飘渺的和声,那合成的音响大

    约会使我们飘然欲飞的。

    当然还有其他方法来解释鲸鱼之歌。那些歌也许是有关航行,或有

    关浮游节肢动物的来源,或有关领地界限的简单而实打实的叙述和声

    明。但迄今证据还没有得到。除非有一天有人证明,这些长长的、缭绕

    如卷的、执着的曲调,被不同的歌唱者重复着,又加上了它们各自的修

    饰,这不过是为了向海面下数百英里之外传递象“鲸鱼在这儿”之类寻常

    的信息。否则,我就只能相信,这些曲调是真正的音乐。不止一次,有

    人看到鲸鱼在歌唱的间歇,完全跃出水面,然后以背着水,全身沉浸于

    阔鳍击出的波涛之中。也许它们是为刚才的一支歌如此成功而喜悦,也

    许是为环球巡游归来之后,又听到了自己的歌而庆贺。不管怎样,那样

    子就是在欢腾。

    我想,造访我的外星客人听到我的唱片放第一遍时,会同样的迷惑

    不解。在他听来,第十四号四重奏也许是发布某种讯息,意思是宣

    布“贝多芬在此”,而经过时间的流逝,湮没于人类思想的洋流中之后,过了一百年,又有一个长长的信号回应它,“巴尔托克在此”。

    假如象我所相信的那样,制造某种音乐的驱力如同我们其他的基本

    生物功能一样,也是我们作为生物的特点,那么其中必有某种道理。既

    然手边没有现成的解释,那我自可冒昧作出一个。那有节奏的声音,也

    许是另外什么事的重现——是一种最最古老的记忆,是一支舞曲总谱,记载了混沌中杂乱无章的无生命的物质转化成违反几率的、有条有理的

    生命形式的过程。莫罗维茨(Morowitz,H.J.)以热力学的语言提出见

    解,他的假说是,从无穷尽的太阳那里,不断地流向外层空间这个填不

    满的窟窿的能量途经地球时,从数学上来看,不可避免地要使物质组织

    成越来越有序的状态。由此产生的平衡行为是带化学键的原子不停地组

    成越来越复杂的分子,同时出现了贮存和释放能量的循环。太阳能处在

    一种非平衡的稳定状态(假定如此),不会仅仅流到地球,然后由地球

    辐射开去。从热力学上讲,它势必要把物质重新安排成对称形式,使之

    违反几率,反抗熵的增加,使之提高——姑且这样说吧——成为在不断

    重排和进行分子修饰的变化状态。在这样一种系统中,结果就会出现一

    种偶然的有序状态,永远处在陷入混沌的边缘,只是因为来自太阳的那

    不懈的、不断的能量潮流,才使这种有序状态没有解体,而继续违反着

    几率。如果需有声音来代表这一过程,对我的耳朵来说,它会象《勃兰登

    堡协奏曲》(巴赫)的排列。但我不免纳闷,那昆虫的节奏,鸟鸣中那

    长段的、上下起伏的急奏,鲸鱼之歌,迁飞的百万头的蝗群那变调的振

    动,还有猩猩的胸脯、白蚁的头、石首鱼的鳔发出的定音鼓的节奏,是

    否会让人回想起同样的过程。奇怪得很,“grandcanonical ensemble”(宏

    正则系综)这个音乐术语,通过数学被热力学借来,会成为热力学中计

    量模型系统的专门术语。再借回来,加上音符,它就可以说明我所想的

    是什么。

    一个诚恳的建议

    伦敦《观察家》报上曾有一个四分之一版面的广告,是关于一种计

    算机服务的,说那设备会把你的名字编入一个贮存着五万个其他人名的

    电子网络,找出你的趣味、倾向、习惯和最深层的欲望。把这些跟一些

    异性相匹配,只需几秒钟和很小的费用,就可以为你找到一些朋友。广

    告说,“它(计算机)已经给数千人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和长久的友谊,它也可以为你作同样的事!”

    用不着花费,也用不着填写问卷,我们所有的人都由于其他原因,被信用调查局、户口普查、税收员、派出所或军队等联结在类似的线路

    中。长此下去,或迟或早,各种各样的网络会彼此接触、融合,待它们

    联结起来以后,就会开始互相选拣、寻找,那时,我们都会成为一个巨

    大网栅上的一点点信息了。

    对这种用电路联在一起、帮我在五万人中寻找朋友的计算机,我并

    不十分忧虑。即使出了错,我总能推说头痛而离开那个朋友。但那些更

    庞大的机器,那些可以对城市、对国家发出指令的机器又怎样呢?如果

    它们用今天的自然观来按程序调整人类行为,那么,启示录里说的世界

    末日真的就要到了。

    今天管理着各国事务的人们,通常是一些讲究实际的人。他们接受

    的教导是,世界划分成敌对的系统,拳头大的是哥哥,侵略是驱动我们

    的核心力量,只有适者才能生存,只有强大才能更强大。于是,我们原

    是遵循了自然规律才在俄国和中国的土地上,在我们中西部的农田里,象栽种多年生块茎植物一样安置了无数的无名的导弹,还有更多的将要

    造出来,十亿分之一秒内一触即发,一个个都是精确计算,要在我们所

    有城市的中心燃起人造的太阳。如果我们一下子发射足够的数量,甚至

    可以把海洋中的单细胞绿色生物烧个干净,从而断绝了氧气供应。

    在这种事干出来以前,人们希望计算机能囊括有关世界存在方式的

    每一点信息。我想我们可以假定大家都希望这样。甚至那些核现实主义

    者,尽管他们的头脑肯定是在忙着算计大规模死亡的可以接受的级别,他们也不愿忽视任何东西。他们应该愿意等待,至少等一段时间。我提一个诚恳的建议。我提议,大家先别采取进一步行动,等我们

    获得关于至少一种生物的真正完全的信息再作道理。那时,我们将至少

    能够宣称我们知道自己在于些什么。这一推迟也许要十年,姑且说十年

    吧。我们和其他国家可以确定一个国际合作科研项目,这就是达到对于

    一单个生命形式的完全理解。作到了这个,把取得的信息编入我们所有

    的计算机程序,那时,至少我自己就会愿意碰碰运气。

    我提出一种简单的,十年内容易搞出来的研究对象,这就是原生动

    物Myxotrichaparadoxa,它居住在澳大利亚白蚁的消化道深处。

    我们似乎不用从头进行研究。关于这个生物我们已有相当多的信息

    ——当然并不足够理解它,但足够告诉我们,它有些意义,说不定还有

    重要的意义。初看,它象一只普普通通的能动的原生动物。值得一提的

    是,主要是它能快速径直地从一处游向另一处,吞食着它的寄主白蚁业

    经细细咀嚼过的木屑。在这拜占庭般复杂的白蚁生态系统里,它占据着

    中心地位。没有它,不管木头嚼得多细,都不会被消化;它提供了一种

    酶,能把纤维素分解为可食用的碳水化合物,只剩下不能继续分解的木

    质素,然后由白蚁以细小的几何形状排出体外,用来作建筑白蚁窠拱券

    和穹顶房间的砌块。没有它,就不会有白蚁,也不会有只有白蚁才会培

    育而别处不长的真菌种植园,死树也不能转化成沃土。

    用电子显微镜更细致地观察,可以发现那同步甩动、使myxotricha

    这样径直前进的鞭毛,原来根本不是鞭毛。它们原是外来客,是来帮工

    的,是一些全首全尾的完整的螺旋体,均匀地附着在这只原生动物的整

    个体表。

    这还没完。靠近螺旋体附着点的地方,在原生动物的体表里还嵌有

    一些椭圆形的细胞器,另有一些类似的生物体带着尚未消化的木屑微粒

    在细胞质里漂游。在高倍镜下发现,这些东西原来是细菌,与螺旋体和

    这个原生动物共生在一起,很可能提供着消化纤维素的酶类。

    这整个生物,或者说整个生态系统,如今暂且停滞在进化的半道

    上,看起来就象是一种模型,说明着象我们的一样的细胞是怎样进化而

    来的。马古利斯(Margulis,L.)总结了现已相当可观的资料,他指出,现代的有核细胞就是由这样一些原核细胞生物凑到一起一步步形成的。

    光合作用的最初发明者蓝绿藻,跟原始菌细胞结成伙伴关系,构成了植

    物的叶绿体;它们的后裔在植物细胞之内还是互不相干的独立的动物,有着自己的DNA和RNA,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复制。其他一些在膜中

    有着氧化酶的微生物是ATP(腺苷三磷酸)的制造者,它们与发酵微生

    物一起,成了后来的线粒体。此后它们删除了部分基因,但保留了个体

    的基因组,它们只能被视为共生物。与M.paradoxa身上的附着者相似的

    螺旋体合在一起,就成了真核细胞的纤毛。那些伸出微管,让染色体在其上排列成行,进行有丝分裂的中心粒,一样是些独立的生物;在它们

    不忙于有丝分裂时,它们成了纤毛所附的基体。还有另外一些小生物,尚未得到清楚的描述,但胞质基因的存在,就指明了它们是存在的。

    有一种潜在的力量,驱使几种生物凑在一起,组成了myxotricha,然后又驱使这一组合体与白蚁结合。如果我们懂得了这一趋势,我们就

    可以窥见整个过程之一斑:这一过程使独立的细胞凑到一起,构成原生

    动物,而最终登峰造极,发明了玫瑰花、海脉,当然,还有我们人类。

    或许事实会证明,是同样的内在趋势,使得生物结成群落,群落结成生

    态系统,生态系统结成生物圈。如果这是事物演化的真相,是这个世界

    的存在方式,我们也许就能最终认为,免疫反应,以化学方式标志自我

    的基因,或许还有所有进攻和防御的反射性反应,只是进化过程中的枝

    节。这些东西对于调整和协调共生关系是必要的,但不是用来打入进化

    过程,只不过是用来防止进化过程失控。

    如果生物的本性就是要合资,就是要一有可能就融合,我们就会有

    一条新的途径来说明,生物的形式为什么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

    我相信,计算机虽无灵魂,但也有某种智能。因此我愿意预言,十

    年之后,输入到那时已获得的所有信息后,机器嗡嗡响数秒钟,结果就

    会整齐而快速地打印出来:“进一步查询资料。螺旋体是怎样附着的?

    不要开火。”医疗技术

    我们的国家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不得不在一些科学事业上花费巨

    额资金。对于这些事业,技术评估已成为例行公事。一些精明的委员会

    正在不断地评估在空间技术、国防、能源、运输等等方面进行的各种活

    动的有效性和费用,以便告诉人们如何审慎地向未来投资。 但不知

    怎的,医疗事业,尽管据说它每年花费着我国800多亿美元,但还没怎

    么接受这样的分析处理。人们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医疗技术只是存

    在,管它不管它都一样。决策人物感兴趣的唯一主要技术问题,只是如

    何把今天这样的保健服务公平地提供给所有的人。

    分析家迟早一定要转到医疗技术上,到那时,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如

    何衡量为控制疾病所作的一切事的相对费用和效果这个问题。他们就是

    吃这碗饭的,我祝他们顺利。但我能想到,他们将过一阵头昏脑胀的日

    子。因为一方面,我们对付疾病的方法在不停地变化——部分是因为受

    到生物科学各方面来的新信息的影响;另一方面,大量的活动又与科学

    没有密切的联系,有些事跟科学根本不沾边。

    实际上,医疗方面有着三个水平的非常不同的技术,它们彼此如此

    不同,就像全然不是一种活动。如不把这三个水平的技术彼此分开,医

    生和分析家们就会陷入麻烦。

    1.首先,有一大部分技术可以称为“非技术”。这些技术不能用它所

    改变疾病自然进程或改变其最终结果的能力来衡量,很大一笔金钱是花

    在这上面的。不但病人,医学专家对此也评价甚高,其中包括有时称之

    为“支持疗法”的方法,它帮助病人治愈一些一般说来还没有被理解的疾

    病。这就是“护理”、“维持”这类字眼所指的事。这种技术是不可取代

    的,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术,因为它不涉及针对疾病机理采取的措

    施。

    在病人疑心自己得了这种或那种不治之症时,任何好医生都要花费

    大量时间向病人保证、解释,说他实际上很健康。这种事就属于这一

    类“非技术”。

    内科医生过去在白喉、脑膜炎、小儿麻痹症、大叶性肺炎和所有后

    来得到了控制的其他传染病患者的病床边所作的事,也属于这一类。

    现在的医生对下列疾病的患者也必须作同样的事。这些病包括难以

    驾驭的癌症、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多发性硬化、中风和晚期肝硬变。

    人们可以想出至少二十种主要疾病需要这种支持疗法,因为对这些疾病

    还没有有效的技术。我本人要将大量的所谓精神病和大部分癌症包括进这一类。

    这种非技术费用很高,而且一直越来越高。它不但需要大量的时

    间,也需要内科医生的艰苦努力和高超技术。只有最好的医生才善于收

    拾这种败局。这还意味着长期的住院,大量的护理,并涉及医院内外大

    量的非医疗方面的专业人员。简言之,这种疗法构成了今天医疗费用的

    重要部分。

    2.比非技术高一个水平的是某种技术,最好称之为“半拉子技术”。

    这就是发生既成事实之后非作不可的一些事情。有些疾病,对它的进程

    你几乎无能为力,而它的一些使人丧失功能的作用你得费力补偿。这种

    技术是用来弥补疾病后果或推迟死亡的。

    近年来的突出事例就是心脏、肾脏、肝脏和其他一些器官的移植,还有同样令人瞩目的人工器官的发明。在公众看来,这类技术似乎已经

    成为自然科学中高技术的同义词。大众媒介倾向于报道每一道新的程

    序,似乎它代表了一个突破性进展和治疗学的胜利,而不是实际上的权

    宜之计。

    实际上,这个水平的技术本质上既是高度发达的,同时又是非常原

    始的。这种事人们必须继续去做,直到真正理解了疾病机理为止。比

    如,慢性血管球性肾炎在今天看来,似乎是引起变态反应的变应原制约

    着这一疾病,是这些变应原导致肾小球的坏死。对于这些情况,我们还

    有待进一步了解清楚,然后才能知道如何明智地行施干预,阻止这一过

    程或使之向相反方面转化。当我们达到了这样水平的了解时,肾脏移植

    术就没有多大用处,也就不会产生今天这样的后勤学、费用和伦理学等

    巨大问题了。

    为了控制冠心病发明了极其复杂而昂贵的技术,包括专门化的救护

    车和医院病房、各种各样的电子玩意儿。还有众多的新型的专业人员,来对付冠状动脉血栓造成的后期症状。今天用来治疗心脏病的办法几乎

    都是这一水平的技术,目前最先进的便是心脏移植和人工心脏。当人们

    的知识多到足以理解心脏病到底是什么东西出了问题时,人们就应能想

    出一些办法防止或转化这一过程。一旦这事发生,现行这一套煞费苦心

    的技术很可能就被搁置一旁了。

    在癌症治疗中所作的很多事情——手术、放射和化疗,都属半拉子

    技术。因为这些措施都是指向业已形成的癌细胞,而不是针对细胞转变

    成赘生物的机理。

    这类技术的特点是耗费大量的钱,并要求不断扩大医院设备,没完

    没了地需要新的有高度训练的人员来经营此业。而且,在目前的知识状

    况下也没法不这样。如果建立一些专门化的冠心病护理病区能为几个冠

    心病患者延长生命(没问题,这种技术对少数病例是有效的),那么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这样的状况:能建造多少这样的病区就会建造多少,能找到多少钱就会花费多少钱。我看任何人都会别无其他选择。能让医

    学撇开这一级技术的唯一东西是新的知识,而获得这些知识的唯一源泉

    是研究。

    3.第三类是那些如此有效、以至于公众似乎最少注意的技术;这类

    技术已经被看作理所当然了。这是现代医学中真正有决定意义的技术,最好的例子是用于白喉、百日咳和小儿病毒性疾病的现代免疫方法。其

    中还有当代运用抗菌素和化疗对付细菌感染的方法。能够有效地对付梅

    毒和肺结核,这体现了人类努力的一个里程碑,尽管这种潜力还没有得

    到充分利用。当然还有别的例子:使用适当的荷尔蒙治疗内分泌紊乱,预防新生儿溶血性疾病,防治各种营养紊乱,或许还有刚刚出现的对付

    帕金森氏综合症和镰状细胞贫血症的方法。还有其他例子,每个人都可

    以提出一些自己喜欢的候选者名单,但实际情况是,实际上能有效对付

    的疾病远没有公众相信能治的那么多。

    这种真正的医学高技术,是从对于疾病机理的真正理解得来的结

    果,而一旦它成为可行的,它就比较地经济,比较地容易施与。

    我一时想不出有哪种重要的人类疾病,在技术的费用成为主要问题

    时,医学能有足够的能力给以预防或治愈。对付同样的疾病,在非技术

    或半拉子技术的初期阶段,那费用可是高得没法比。如果今天不得不用

    1935年最好的方法来治疗一例伤寒热,那费用会叫人瞠目结舌。比如

    说,需要住院五十天,要求最麻烦的护理,还有作为当时疗法特点之一

    的、令人昏头的对饮食细节的要求,每天还要有化验检查,有时还要用

    手术来对付肠穿孔。我想,这样对付这病,一万美元还算保守的估计,而今天的代价呢?仅仅是一瓶氯霉素和一两天的发热。50年代初,就在

    进行使用接种预防脊髓灰质炎的基础研究之前,为对付那种病而方兴未

    艾的半拉子技术,提供论证这一论点的另一证据。还记得肯尼护士

    (SisterKenny,Elizabeth,1880-1952,Australian)吗?为脊髓灰质炎患者

    的康复而设的那些机构的费用,还有那安慰性施放的热敷材料,那关于

    受影响肢体是让它完全失去活动能力,还是应让它尽可能频繁地作被动

    活动的辩论,还有那些为支持这种或那种意见而在统计学上被折腾来折

    腾去的大堆资料,这些大家都还记得吗?这都是那种技术的费用和相对

    的效果,就是应该将这跟接种的费用和效力比一比。

    肺结核在历史上也有过类似的几段插曲。50年代初忽而出现过切除

    感染的肺组织的手术热,还有人煞费苦心地计划,要在结核病院安装进

    行大型肺结核手术的新型昂贵设备。后来,异烟肼和链霉素出现了,那

    些医院也关门大吉。

    当内科医生们由于他们不完备的技术和为在没有清楚地理解疾病机理的情况下所作的种种事情而陷入困境时,保健系统的低效就显得最为

    突出。如果我是决策者,又有意于从长远观点节省金钱用于保健,那么

    我将很审慎地给予生物科学的基础研究以高度的优先地位。这是让医学

    科学从生物学得到充分好处的唯一途径,尽管这看起来象往常年头人们

    常说的那样,好象要摘下月亮一样难。说味

    我们不论走到哪里,不管触动什么东西,都会留下踪迹。由小孩子

    作出的奇异发现之一是,两块卵石猛地相撞,它们就发出一阵古怪的烟

    熏味。把石子洗干净后,气味则淡了;将石子放入炉中灼烧后,气味消

    失了。但当用于拿起准备再次撞击时,气味重又出现。 一条鼻子灵

    敏的聪明的狗能根据气味跟踪一个人,穿过开阔地,并能把这个人的踪

    迹跟其他人的区别出来。不但如此,狗还能发现一片玻璃载片上很淡的

    人的指纹的气味,并能记住这片玻璃,在长达六个星期之内、气味消失

    之前,从其他玻璃片中嗅出这一片。另外,这种动物能嗅出同卵双生子

    的相同气味,并且交叉地跟踪两人的踪迹,好象那些踪迹是一个人的。

    我们由鞋迹留下的化学物质标记着自我,就象在我们组织的同种移

    植中可辨出的膜表面抗原标记一样,准确无误,各各有别。

    其他动物也赋有类似的发出信号的机制。成队的蚂蚁在路上爬行时

    可嗅出同群和其他蚂蚁的区别。蚂蚁熙熙攘攘过路,留下踪迹,亲近的

    蚂蚁可以跟踪,别的蚂蚁就不能。有些蚂蚁是食肉蚁,生来就具有觉察

    到它们惯于捉来作奴隶的蚁类踪迹的本事,跟踪受害者,直到它们的巢

    穴,释放出特殊的气味物质,使受害蚁群惊慌溃乱。

    鱥鱼和鲶鱼可以通过个体特有的气味辨别出同类中的每一个成员。

    很难想象,有一个独居的、独立的、存在主义者鱥鱼,单个儿挑出来能

    被认出;处在群体中的鱥鱼,在行为上象一个动物体内可以互相替换的

    相同部件,但个体还是存在。

    嗅觉问题不但跟免疫学一样可以区别此与非此,也有着目前免疫学

    中存在的困惑与混乱。据计算,一只野兔大约有一亿个味觉感受器。这

    些感受器的细胞在不断地、快得令人吃惊地更新,几天之内就有新的细

    胞从基体细胞出现。试图解释味觉的理论跟免疫应答的理论一样多,一

    样复杂。看样子,带味的分子的形状很可能是最重要的。一般说来,气

    味物质在化学上是一些小的、简单的化合物。在玫瑰园里,玫瑰之所以

    是玫瑰,是由叫作香茅醇的10碳原子化合物决定的,是原子构成的几何

    形状和原子间化学键的角度决定着那种特有的气味。气味物质分子里的

    原子或原子团的特殊振动,或者说整个分子的振动乐曲,被用作好几种

    理论的根据,这些理论假定“锇频率”是气味的来源。分子的几何形状似

    乎比组成分子的原子本身的名称还要重要;任何一组原子,如果精确地

    排成同样的形状,不管排列以后叫什么化学名称,就会有芳香味。还不

    知道味觉细胞是怎样被气味物质激发。有一种观点认为,感受器的膜上被捅了一个洞,引起了极性改变。但其他工作者则认为,这种物质可能

    跟对之有特殊感受器的细胞联结在一起,然后可能只是停留在那儿,象

    抗原对免疫细胞那样,以某种方式在一定距离显示信号。有人提出存在

    特殊的感受器蛋白,不同的味觉细胞携带着用于接受不同“基本”气味的

    特殊感受器。但迄今还没有人成功地找出那些感受器或叫出那些“基

    本”气味的名字。

    训练细胞的味觉似乎是一种日常现象。让一只动物重复闻很小剂量

    的同一种气味物质,结果其嗅觉灵敏度大大增强,这意味着可能在细胞

    上又增加了新的接受器场点。可以想见,带有特定感受器的新的细胞无

    性系在训练过程中受到激发而出现。在免疫学上大名鼎鼎的脉鼠,经过

    训练可用鼻子感知极小量的硝基苯,而不用借助弗洛因德佐剂或半抗原

    载体。鱥鱼被训练来觉察石炭酸,并把石炭酸跟P-氯苯酚区别开来,两

    者浓度仅仅为十亿分之五。鳗鱼被教会嗅出二到三个苯基乙醇的分子。

    当然,鳗鱼和大马哈鱼必须生来就能记住它们被孵出的水域的气味,以

    便在海洋中靠嗅觉回游产卵。当大马哈鱼的味觉上皮接触由其产卵地流

    来的水时,嗅球中的电极就要放火花,而来自其他水域的水流不能引起

    任何反应。

    我们周围的动物都有这么些奇妙的感觉技术。为此,我们感觉到有

    些低人一等,它们有的我们没有。有时,为消除这种失落感(或感觉的

    失落),我们自我安慰,我们早已在进化过程中把这些原始的机制抛在

    身后了。我们总爱把嗅球看成是某种考古学发现,而提到人脑中古老的

    嗅觉区时,好象它们是些上年纪的、疯疯癫癫的亲戚,需要有些嗜好。

    然而我们的实际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普通的人可以觉

    察出几个分子的丁基硫醇,而大多数人可以感觉出若有若无的一点点麝

    香。甾族化合物有奇异的芳香味儿,它们能发散各种各样麝香一样的、性感的气味。女人能敏锐地感知一种叫作环十五内酯的合成甾族化合物

    的气味,而大多数男人却不能觉察。所有人都能闻出蚂蚁,而

    pismire(蚂蚁)这个大词儿本来就是为这种气味而杜撰的(pis=piss:

    撒尿,mire:蚂蚁)。

    也许还有一些气味物质使我们嗅觉上皮的感受器兴奋起来,而我们

    并没有意识到气味,这包括人与人之间不自觉地交换的信息。维纳

    (Wiener,H.)凭直觉提出,这种气味通讯系统的缺陷和误解,可能还是

    精神病学中未被探索的领域。他提出,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因在感知自

    己或他人的信号方面有缺陷,而产生认同力和现实感的问题。的确,精

    神分裂症患者体内有些装置可能有问题;据说,他们的汗液中有一种陌

    生的气味,最近已被确认为是反-3-甲基己酸发出的。

    不同动物之间用于通讯的嗅觉感受器,对于建立共生系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蟹和海葵依靠分子构型认出彼此是伙伴,海葵和跟它共生的

    少女鱼也是这样。类似的装置还被用于自卫,比如帽贝,它用来防御食

    肉的海星的方法是将套膜外翻,使海星失去一个立足点;帽贝能感觉出

    一种特别的海星蛋白。公平地说,所有海星都制造这种蛋白,释放至周

    围的环境。这种系统显然是古老的一种,比我们现在为识别彼此而如此

    倚重的抗体的免疫感知早得多。最近已知,细胞抗原标记自我的那些基

    因和那些通过抗体形成而发生免疫反应的基因有着密切的联系。有可

    能,抗体的创生,来自共生所需的早期感觉机制,这种机制可能部分是

    用来避免共生活动失控。

    一切生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它们之间进行化学通讯的非常普

    遍的系统,被惠特克(Whittaker,R.H.)称为“allelochemics”(不同种间

    化学作用)。每一种生命形式都用这种或那种信号,对周围的其他生物

    宣布它在近处,向来犯者划定界限,或向潜在的共生者散发出欢迎的信

    号。总的效果,是形成一种调节生长速度和领土占领的协调机制。这显

    然是用来使地球自我平衡的。

    齐治·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阿根廷)在他新出的关于神话动物的动物寓

    言集中特别提到,许多善于思索的人都作出过关于球形动物的想象,而

    开普勒(JohannesKepler)则曾经认为,地球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物。在这样一个巨大的生物体内,化学信号可能起着整体内激素的作

    用,使种种相互关联的工作部件的操作保持平衡与对称,通过其他所有

    种类间相互联系的讯息,以没完没了的长途接力,把马尾藻海里的鳗鱼

    的境况告知阿尔卑斯山中的植物的组织。

    如果能把一个个计算机做得足够大,大到能装得下附近的星系的

    话,它们可用来解决这个有趣的问题。想想还有这么多未解之谜等待生

    物学去解决,这倒是令人愉快的,虽然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找到足够

    的研究生去研究它们。鲸鱼座

    鲸鱼座(Ceti)这颗恒星离我们较近,又很象我们的太阳系,因

    此,它成了有生命存在的可信的候选者。看起来,我们正准备开始跟鲸

    鱼座以及我们感兴趣的更遥远、远在天边的天体进行接触。CETI还被

    人们有意地作为第一次关于与外星智慧进行通讯的国际大会的首字母组

    合。那次大会是由美国国家科学院和苏联科学院联合发起,于1972年在

    苏联的亚美尼亚举行的。与会者有来自许多国家的著名物理学家和天文

    学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相信,外星上存在生命的可能性很大,至于某

    个地方可能存在文明,掌握了堪与我们匹敌或超过我们的技术,这种情

    况也有相当的可能性。 基于这样的假定,会议认为,普遍接受的星

    际通讯方式很可能是射电天文学,因为这种方式既快速又经济。他们提

    出一项正式的建议,可以组织一项国际合作项目,用新的、巨大的射电

    望远镜探测空间深处,寻找有意义的电磁信号。我们最终会筹划自己发

    出一些讯息,然后接收回答,但在开始的时候,更实际的似乎还是捕捉

    外星人之间的谈话的片断。

    于是,我们最尖端的科学里所有复杂高技术中的精英,很快就要全

    力从事于本质上是生物学的研究——这当然还包括社会科学的某些方

    面。

    仅仅在最近十年中,地球就变成了过于狭小的地方。我们有一种被

    封闭起来的感觉,好象一个小城市要在一个小县里发展,被憋住了。我

    们已看到了火星表面的样子,它黑暗、千疮百孔,从最近获得的照片判

    断仍无生命。因而,这些景象似乎并没有扩展我们的视野,反而把我们

    所处环境中又一副令人不满的容貌拉得更近、太近了。晌午无云的蓝

    天,已失去了它旧日那广阔深邃的面貌。已经有一种说法,说天空并不

    是无限的。它是有限的。实际上,它是我们的屋顶,是我们生活于其下

    的一层膜,明亮,但充满阳光时又令人不解地有折射性。我们可以感觉

    到头顶上数英里处的这一曲面。我们知道它足够的韧,足够的厚,所以

    坚硬的物体从外部撞上它都要着起火来。地球的彩色照片比外面的任何

    东西都更让人惊叹: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座蓝色的屋子,是我们自己吹

    出的一个气泡。外层天空漆黑一团,令人惊骇,那是一片开放的乡野,让人不由得要去探索一番。

    那我们就开始了。外星上的一个胚胎学家,不时仔细地观察过我

    们,可能就会得出结论说:地球的形态发生在正常进行,神经系统开始

    建立,有了以城市形式出现的相当规模的神经节,现在又分化出直径数英里的圆盘状感觉器官,时刻准备接受刺激。不过,他也很可能要纳

    闷,我们会怎样作出反应。我们正发展到斯金纳箱里的斯金纳鸽那种境

    地:四下瞅望,试图建立联系,到处探测。

    当终于从外层空间传来第一句话时,我们很可能已经习惯于这一思

    想了,我们已经能提供关于这里或外星生命起源的相当不错的解释了。

    如果一个湿润的行星上有了甲烷、甲醛、氨和一些有用的矿物质,每样

    都有足够的量,在适当温度下受到雷电轰击和紫外线的照射后,几乎任

    何地方都会生出生命。未解决的难题,就是怎样让那些聚合物组成膜,发明出复制繁衍的方法。剩下的事就畅通无阻了。假如它们遵循我们的

    法规行事,那么,首先会有厌氧生物,然后再有光合作用,呼出最初的

    氧气,然后有呼吸生物,变种迅速增多,后来是新种形成,最后有了某

    种意识。这些讲起来很容易。

    第一次发现别处有生命的迹象,我们虽感惊讶但还较易接受。但是

    我担心,当我们从这最初的惊讶恢复过来、点头问好、微笑之后,我们

    恐怕就要震惊了。相对来说,我们一直独善其身,独一无二了这么多

    年,因此很难面对这样的想法;我们周围那无限大的、转动的、钟表一

    样的宇宙,它本身就是活的,只要条件适合,便能随时产生生命。毫无

    疑问,我们会照既有生命的样式去进行联系,飘放出我们的细丝,伸长

    我们的菌毛,以此作出反应,但到头来我们不免会觉得我们比任何时候

    都渺小,小到象一单个细胞。不过也会感觉到相当新鲜的连续性,这还

    要人去慢慢适应。

    不过,直接的问题,还是一个实际得多的现实问题,CETI的与会

    者想必正为这个睡不好觉。不妨设想,在遥远空间的某个地方确有有感

    觉的生命,并且,我们能成功地跟它取得联系。那么,究竟我们能说些

    什么呢?如果它离我们有一百或更多光年——看来很可能是这样,我们

    的谈话就要有一些很长的停顿。仅仅是我们开始谈话的那些寒喧——从

    这头的“喂,听见了吗?”到传来那头的“听见了,你好?”这就得至少两

    百年。到我们找到受话人时,我们也许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了。

    我们可以碰碰运气,把宝押在我们技术的正确性上,而只是发出关

    于我们自己的消息,象发一封印制的圣诞信一样。但我们得仔细选定要

    说的项目,那些事必须在我们心目中有长久不变的意义,不管我们提供

    什么信息,它都必须在二百年后还对我们有意义,而且必须仍然显得重

    要。否则,谈话会让有关的人都觉得啼笑皆非。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二百年后,思路很容易断。

    如果技术条件允许,最初能作的最保险的事,是发出音乐。要对空

    间其他生命解释我们是什么样子,这种语言是我们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它最少模糊性。我要投票选巴赫,将巴赫的全部乐曲源源不断地播向太空,一遍又一遍。当然,我们那会是自吹自擂。但对这样的新相识,一

    开头摆出尽可能好的面孔,当然是情有可原的,更加严峻的事实可在以

    后讲。说句公道话,比起我们可能发送的其他东西,比如《时代》周

    刊,或联合国的历史,或总统演说等,音乐更能清晰地显示我们的真实

    面貌。我们当然可以发出我们的科学,但是,不妨想一想,两百年后那

    头的礼貌的评语传到我们这儿,会使我们多么惊讶。我们能提供的在今

    天看来是最热门的任何项目,到那时一定会过时,会变得无关紧要,甚

    或是滑稽可笑的。我想,还是应该发送音乐。

    也许,如果技术可以适应,我们应该发出一些绘画。可以用塞尚表

    现一个苹果实际上是一半果子一半泥土的那些绘画。没有什么东西能比

    这些绘画更好地向外星人描画这块地方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应该问什么样的问题呢?作出选择是很难的。每个人都希望先

    问他自己的特殊问题。你们那里最小的粒子是什么?你们曾认为自己是

    独一无二的吗?你们也感冒吗?你们有没有比光快的东西?你们总是讲

    真话吗?你们哭吗?这样的问题单没完没了。

    也许,我们应该等一会儿,直到我们拿准了我们想知道的是什么,然后再坐下来商讨细节问题。毕竟,主要的问题将会是开头语:喂,听

    见了吗?如果回答会是:听见了,你好?那我们也许想在那儿停一停,考虑这问题,多花点时间想一想。一个长期的习惯

    尽管我们在理解生物学某些深奥方面比祖先前进了很远,但对于死

    亡,我们仍然象我们的祖先一样采取十分复杂的、逃避的态度:我们象

    他们一样厌恶谈论个人的死亡,也同样不愿想到个人的死亡。那是不雅

    的事,就象旧时对男女混杂的人群谈论性病或堕胎一样。大规模的死亡

    倒没有以同样的特殊方式让我们不安:我们可以团团围坐在晚餐的桌边

    谈论战争,其中有六千万生命一朝灰飞烟灭。谈起这个,我们就象谈论

    坏天气一样。我们可以天天在电影和电视上观看突然的血淋淋的死亡,并且是色彩鲜活的景象,而用不着去忍住一滴眼泪。只是当死亡的数目

    很小、又发生在近处的时候,我们才开始焦躁不安地苦思苦想。问题的

    核心,乃是人们自身赤裸的、冷酷的死亡。这是自然界一切现实之中我

    们最有绝对把握的现实,而它却是说不得、想不得的。也许,我们比我

    们的前辈更不愿意面对这一现实,因为我们心中希望这事会离开我们。

    为了掩盖这种想法,我们愿意认为,我们有这么多似乎能驾驭自然的令

    人惊叹的方法,只要在今后,比如明年,变得更精明些,我们也许就会

    避开这一核心问题。 托马斯·布朗(ThomasBrowne,Sir,1605-

    1682,英)说道:“活着这一长期的习惯使我们不愿死亡。”现下,这习

    惯成了一种瘾:我们执迷于活着;它牢牢抓住我们,我们牢牢抓住它,这中间的纽带越长越坚韧。我们不能考虑戒除这一习惯,甚至当活着已

    失去原来的热情,甚至连对热情都失去热情之后,也不想戒除它。

    为了免除死亡,我们在技术能力方面已经走了遥远的路程,可以想

    象,我们也许能把死亡延迟更长的时间,或许能使寿命比得上俄国的阿

    布哈兹人。据说,那些人能延年益寿,身心旺盛地活过一个半世纪。假

    如我们能够摆脱某些慢性的、使人衰老的疾病,以及癌症、中风和各种

    冠心病,我们就会长寿。这话听起来很吸引人,也合乎情理,但一点也

    靠不住。假如我们摆脱了疾病,我们会在最后十来年中更好地安度晚

    年,但仍可能会按大约跟现在一样的时间表而终结。我们可能象那些遗

    传上不同种族的老鼠一样,或者象海弗利克(Hayflick)那些不同的组

    织培养系,在程序事先规定的天数内死去,控制它们寿命的就是它们的

    基因组。如果事实如此,我们终将老死,只是其中一些人可能在60岁就

    散了架,而另一些人则晚得多,这要依遗传的时间表而定。

    假如我们真能摆脱今天的大多数疾病,甚或能摆脱所有的疾病,我

    们临终也许会干枯,随一阵轻风飘走,但仍然要死亡。

    我的大多数朋友不象我一样看待这件事。他们愿意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死亡,只是因为我们生病,是由于这种或那种致命的疾病所

    致。假如没有这些疾病,我们就会无限期地活下去。尽管在生物学家自

    己的职业生涯中,已经有证据表明死亡是绝对不可避免的,但是他们之

    中的有些人也愿意认为死亡是疾病所致。什么东西都死亡,我们周围的

    一切,树木、浮游生物、苔藓、老鼠、鲸鱼、苍蝇、线粒体,概莫能

    免。最简单的生物有时难以认为那是死亡,因为它们身后留下的丝丝缕

    缕能不断复制的DNA,明显地是它们自身的活的部分,而我们的情况则

    不那么明显(并不是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但看上去是这样)。苍蝇并不

    是一个个因疾病缠身而病死。它们只是衰老、死亡,象苍蝇一样死亡。

    我们渴望活下去,即使有明明白白的证据摆在面前:高龄长寿在我

    们迄今构造成的这种社会里未必是什么可以享受的乐趣。如果我们能把

    寻找新技术的事暂搁一旁,直到发现了一些更让人满意的事可以在延长

    的时间里干,那就是幸事一桩。当然需要找到一些事来取代坐在大门口

    一遍又一遍地看手表。

    也许,如果我们不是这样憎恶辞世时的不适,我们就不会这样急于

    延长生命。尽管我们在生物学其他方面取得了令人目眩的进展,可关于

    这一举世普遍的死亡过程,我们的知识还少得惊人;似乎是我们不希望

    了解它。即使我们能够想象,死就是死,用不着先痛苦地病倒然后再过

    度到死,我们也会怕那件事。

    有迹象表明,医学也许正在对这一过程表示新的兴趣,部分是出于

    好奇,部分是由于困窘地意识到,我们在处理疾病的这一方面时,并没

    有显示出过去的内科医生曾经表现出的技巧。在那些年月里,他们还没

    有象我们现在这样确信,疾病是孤立的,有时是可以战胜的。那时,一

    个好医生最难、也是最重要的服务,就是在病人临终的时候守护在近

    旁,安慰他们。这些通常是在家里作的。现在,这些事是在医院里,并

    且是悄悄进行的(人们今天越来越惧怕死亡,原因之一,也许就是相当

    多的人对死亡全然陌生;他们从未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看死亡发生)。我

    们的有些技术,让我们可以否认这事的存在。我们把闪烁不定的生命在

    细胞的这一个或那一个群体中维持很长时间,就好象我们在使一面旗子

    持续飘扬。死亡并不是一下子发生的事;细胞一个接一个地死亡着。如

    果你愿意,你可以在生命之光熄灭几个小时之后,把细胞大量救活,还

    可以用组织培养使它们继续生长,因为不可逆转的死亡消息最终传遍身

    体的所有部位,需要几小时甚至几天时间。

    也许我们就要发现,死亡毕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威廉·奥斯勒爵

    士(SirWilliamOsler,1849-1919,加)就曾这样看。他不同意人们讲死

    亡的痛苦,坚持认为并没有那回事。

    在一本19世纪关于非洲探险的回忆录中,有大卫·利文斯通(DavidLivingstone,1813-1873,英苏格兰)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他自

    己的一次濒死的经历。他被一头狮子抓住,那头野兽撕裂了他的胸膛,只是由于朋友及时射来一颗幸运的子弹,他才死里逃生。后来,他历历

    在目地回忆起那段经过。他是那样惊异于与死亡相联的那不同寻常的安

    宁、平静和绝无痛楚的感觉。于是他创造了一种理论,说所有动物都有

    一种保护性的生理机制,在死亡的边缘开始起作用,将它们在一团平静

    的云雾中带到彼岸。

    我只有一次见过死亡的痛苦,那是在一个狂犬病患者身上。长达二

    十四小时之内,他极其清楚地知道他自身解体过程的每一步,直到最后

    一息。在狂犬病人的特别神经病理学中,好象保护机制遇到障碍,没有

    开启。

    从越来越多的心脏病患者那里,我们有新的机会来了解更多关于死

    亡生理学的第一手知识。有些病人经过那整个过程,然后又活过来。从

    第一批由心脏病假死中复活的人们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种假死已

    被称作拉撒路症候群),奥斯勒似乎说对了,那些记得那段经过的全部

    或部分的人们并没有回忆起任何恐惧或痛苦。有几个人看上去似乎已经

    死了,但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清醒着,他们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超脱感。有

    一个人发生冠状动脉梗塞,在一家医院门前心脏停止了跳动,实际情况

    说明他已经死了。几分钟后,他的心脏在电极的刺激下重新起动,又恢

    复呼吸活了过来。据他的描述,最奇怪的一件事是,有那么多人围在身

    旁,那么急促地来来去去,那么激动地摆弄着他的身体,而他感觉到的

    只是平静。

    最近有人研究了肺障碍疾病患者对死亡的反应,其结论是,那一过

    程对旁观者造成的痛苦大大超过给患者造成的痛苦。大多数病人似乎在

    泰然地作着死的准备,好象直觉地熟悉这桩事情。一个年老的妇女报告

    说,死亡过程中唯一痛苦和沮丧的是被人干扰。有几回,她被给予传统

    的治疗措施,以保持她的氧供应或恢复体液和电解液。但每一次她都感

    觉到活过来是一种折磨。她深恨打断她的死亡过程。

    竟然想到死亡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好,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但也许不

    该吃惊。死亡毕竟是一种最古老、最基本的生物机能,它所形成的机制

    同样注意入微,是有利于保持生物特性的遗传的信息来指引生物通过死

    亡的每一步,象我们司空见惯的生命的所有其他关键活动一样。

    但即使如此,如果在开始的、局部的阶段,这种转化是协调的、整

    体和谐的生理过程,仍然有一事尚待解释,那就是意识的永久消失。我

    们还得永远困惑于这个问题吗?那意识到底跑哪去了?莫非它只是立时

    倒毙,失落在腐殖质里,变成废物了?考虑到大自然有为复杂难解的机

    制派上用场的趋势,意识消失这事在我看来是不自然的。我宁愿认为,它不知怎的跟它所悬附的细丝分开,然后象轻吸一口气一样缩回到它所

    从来的膜里,成为生物圈神经系统的一点新的记忆,然而我没有任何资

    料证实这件事。

    这要留待另一门科学、留待日后去研究。也许以后会证明,如某些

    科学家所暗示的,由于某种测不准原理,我们永远不可能研究意识,因

    为这种原理规定,仅仅是“看”这个动作就会使它抽动、模糊,从视野里

    消失。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实情。我羡慕我那些相信有

    心灵感应的朋友;奇怪的很,是我的欧洲科学家相识们最愿意相信它,最轻易地接受了它。他们的姨妈们全都接收到了心传,于是,他们就坐

    在那儿,手握意识转移的证据,手握创造一门新科学的材料。没有那么

    凑巧的姨妈,从来收不到一点感应,可真是令人沮丧呵。曼哈顿的安泰

    又是昆虫。 群居性昆虫被收集成群后,会变成一些在质的方面

    不同于它们独居或成对时那种样子的动物。单个的蝗虫是安静的、若有

    所思的、固着的东西。但当一些蝗虫汇集另一些蝗虫时,它们就变得激

    动,变色,内分泌显著地改变,加剧活动,直到足够多的蝗虫比肩挨踵

    紧挤在一起时,它们就会振动,嗡嗡叫,能量赶得上一架喷气式客机,于是便轰然起飞。

    沃森(Watson,J.A.L)、内尔(Nel,J.J.C.)和休伊特(Hewitt,P.H.)

    三人曾经从野外收集到大量白蚁,把它们放在一起,有的成群,有的成

    对,进行观察。放在一群的白蚁变得越来越友好而好动,但没有表示产

    卵或交配的意向;相反,它们缩减摄水量,注意减肥,其飞行肌肉的线

    粒体代谢活动增快。被聚集成群的白蚁不断地用触角互相接触,而这似

    乎是中心的控制机制。重要的是被触而不是去触动。去掉触角,任何白

    蚁仍可成为群体中的白蚁,只要足够频繁地被其他白蚁接触。

    分开的、成对的白蚁又成了另一种东西。一旦从蚁群中分出来,与

    其他所有白蚁的接触一停止,它们马上变得富于攻击性,冷漠刻板。它

    们开始强制性地饮水,而不再互相接触。有时它们甚至互相咬掉触角的

    末端部分,以减少触动的诱惑。暴躁易怒的白蚁终于安下心来,要在这

    种不利环境中尽可能过得好一点。它们开始准备产卵,并照顾新孵出的

    幼蚁,同时,飞行肌中的线粒体停止活动。

    群居性最强的动物只能适应群体行为。蜜蜂和蚂蚁离群之后,除了

    死亡别无选择。实在没有单个个体这种生物,它并不比从你皮肤表面放

    逐出来的细胞具有更多的生命。

    蚂蚁其实不是独立的实体,倒更象一个动物身上的一些部件。它们

    是活动的细胞,通过一个密致的、由其他蚂蚁组成的结缔组织,在一个

    由枝状网络形成的母体上循环活动。条条线路交织得这样致密紧凑,使

    得蚁丘具有一个生物的所有基本标准。

    弄明白蚁丘通讯系统是怎样运行的,那才是绝妙的事。不知怎的,通过相互间不断接触,通过象货币流通一样交换上级上带来带去的一点

    点白色的物质,它们能告知整个蚁丘关于外部世界的情况:食物的地

    点,敌人的接近,维修蚁丘的需要,甚至告知太阳的方位。据说,在阿

    尔卑斯山中,登山者用细长的蚁穴那阿米巴状构形作为指南针。蚁丘的

    回报方式是管理那整个机构的事务,使其各个蠕动的部件协调一致,使

    蚁穴保持通风、清洁,以使之持续四十年之久,通过长长的触角取来食物,养育幼仔,捕捉奴隶,种植庄稼,并不时象生儿育女一样在近处生

    出亚群落。

    群居性昆虫,特别是蚂蚁,已被作为各种寓言的源泉。它们给人以

    勤劳、互相依赖、利他、谦卑、俭朴、耐心等种种教诲。它们被用来在

    我们整个社会道德领域中指导我们。从白宫直到街道储蓄所都得接受它

    们的指导。

    而现在,它们终于成了一种艺术造型。纽约的一家美术馆展出了收

    集到的二百万活的兵蚁,那是从中美洲借来的,以单个群落的型式展

    出,题为“图案与结构”。它们被陈列在沙子上,放在一个大方匣子里,四周是塑料挡板,高得足以防止它们爬出来,爬到曼哈顿的街上。作品

    的创造者根据他自己的灵感和蚂蚁们的趣味,改变着各个食物来源的位

    置,而那些蚂蚁就自动地形成一些长长的、黑乎乎的、绳子一样的图

    案,伸展开来,象一条条扭动的肢体、手、手指,爬过沙地,排成月

    牙、十字和长椭圆型,从一个站点伸到另一个站点。经过这样摆弄的蚂

    蚁,被一群外着冬季服装的人们充满热情地观看着。这些人排成整齐的

    队形,连同那些蚂蚁成了一种抽象、一种活的活动雕塑(mobile),一

    种行动绘画(actionpainting),一种实物艺术(found art),一个事

    件,一件模仿滑稽作品,只是随视点不同而异。

    我可以想象,那些人围绕塑料挡板移动着脚步,肩挨着肩,有时手

    碰碰手,交换着一点点的信息,点点头,有时笑笑,象纽约人惯常那样

    随时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他们身上的线粒体油足火旺,咝咝

    冒着蒸汽。他们围绕大匣子以整齐的队列移动,有分寸地、彼此无伤地

    互相拥挤着,往下看着,点着头,然后退开,让新来的人进来。从远处

    看,围着装有长蛇状兵蚁群的白色塑料匣子的人密集一起,彼此交头接

    耳,一遍又一遍地咕哝着,这些人看起来绝对是令人惊异的东西。他们

    莫不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掉下来的?

    很可惜这一些我都没有亲眼看到。待我从电视和早报上得到了这消

    息,按捺不住地想要前往曼哈顿,而且也准备好要往那儿迁徒时,我得

    知,那些兵蚁全都死了。

    艺术造型干脆解体了,一下子解体了,就象英国画家弗兰西斯·培

    根(FrancisBacon 1909.10.28-)的画中那些正在爆炸消失的脸孔中的

    一个。

    没有解释,除了那个没有证实的传言:死亡可能是周末期间画廊的

    冷流造成的。星期一早上,它们懒了,活动不那么准确了,没生气了。

    然后,死亡开始波及一部分,然后另一部分,一天之间,两百万蚂蚁全

    部死亡,由人扫入塑料袋里,放到外边,以便由清洁车吞食、消化。

    这是个悲凄的寓言。对其寓意我没有把握。但我想,这一定跟那塑料有关系,还有那离开土地的距离。从中美洲丛林的土地到画廊的楼板

    有好远,特别是你能想到,曼哈顿本身也是悬在某种水泥台上,由一些

    电线、煤气管道和供水管道的网络支撑着的。但我想主要还是那塑料。

    在我看来,那是人迄今造出的一切东西中最非自然的东西。我不信你能

    把兵蚁从地上悬起来,悬在塑料上,悬任何一段时间。它们会失去接

    触,耗尽能源而死去。

    人踩在蚂蚁身上,踩死一只或一小群,天天如此,而不加思索。但

    想到大到二百万蚂蚁组成的这样大的一头动物之死,就不可能不感觉到

    一阵深切的同情,和一点说不出的什么。神经紧张地这样想着,特别想

    到曼哈顿和那个塑料台,我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伸手从架上取过那本书

    ——我知道其中有一段,恰好是此时此刻所需要的宽心丸:

    “人们把群居性昆虫和人类社会作了很多类比,这是不奇怪的。然

    而,从根本上说,这些类比是错误的,或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昆虫的

    行为是由先天的指令性机制严格定型和决定的;它们很少甚至全然没有

    学习的领悟力和能力,它们缺乏一种根据许多世代累积的经验发展社会

    传统的能力。”

    当然,这类东西只是自己一个人读还只是一种不完全的安慰。要获

    得充分的效果,需要好些人一齐朗读,需要许多口唇同步活动。海洋生物学实验站

    一旦你象我一样,由于意识到我们是一种社会性物种而惊讶不已,你会留眼观察,注意片片断断的证据,以证明这总的来说对我们是件好

    事情。你环顾四周,寻找一些我们集体地和无意识地从事的事业,寻找

    一些我们象造马蜂窝一样建造出来的东西,而我们个人却不知自己在干

    些什么。如今这年头,在大部分时间里,这种寻找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活

    动。消耗我们大部分精力,把我们大家捆在一起的联合建筑活动,当然

    是语言。但语言结构之大,发展又这样缓慢,没有人能在这件工作中感

    觉到个人的参与感。 稍小些的、更有限的项目,其大小能让人把握

    住的,如国家,或空间技术,或纽约城,想一想就难免让人沮丧。

    只有在我们很小的事业中,我们才能在某些地方得到鼓励。座落在

    伍兹霍尔(WoodsHole)的海洋生物学实验站就是一个范例。那是一个

    人类机构,具有自己的生命,进行着自身繁殖,四周都有人的干预触及

    它,并不断被这种干预改善、润色。这地方被凑成一起,赋予生命,维

    持到今天这种成熟状态,还准备进一步发展,进一步变复杂,而做出这

    一切的只能被描述为一伙人。不管是百年来那些主任其事的显要的名

    人,还是季节性涌来骚扰的那数不清的委员会,还是名义上拥有并操纵

    着它的那六百人的集体,甚至包括那些董事们,都未能对之做更多的

    事,不过是极轻地执着这个机构的缰绳。它似乎自有主意,而它的主意

    是以其自己的方式拿定的。

    从来都没有显得很好地组织过的一代接一代的人群,从1888年得到

    批准时就一直在建造着这个实验站。准确地说,是早在1871年开始的。

    其时,马萨诸塞州的伍兹霍尔被选中作一个海洋渔业局的驻地。这儿是

    湾流和北部近海海流的交汇处,各种各样的海洋和海湾生物这里都可见

    到,另外还有各种鸟类可供观瞧。学究型的人们从波士顿漂到这里,到

    处看了看,开始互相解释些什么,于是,这地方就起步运行起来。

    从一开始,实验站就缓慢然而也稳步地发展着,不时生出新的建筑

    物,担负起新的功能,扩大着规模,每年夏天通过自己的某种趋向性吸

    引来越来越多的生物学家以及世界各地来的学生。今天,它成了这个国

    家唯一的全国性生物学中心;它成了没有官方命名的(迄今也没有官方

    资助的)国家生物学实验室。它对于生物科学的成长和发展的影响,抵

    得上这个国家许多大学的总合,因为它一向有来自全世界的科学天才中

    的佼佼者主持每年夏天的科研和教学活动。你四处打听一下就会发现,那儿总有一些当今生物学和医学界的重要人物,起初是被这里的夏季生理学课程非正式地引导入实验站的学术活动;更多的人是在夏季作为访

    问者在此处的实验室消磨时光时,偶尔产生这种或那种想法,促成了他

    们的关键性实验。还有一些人只是来度个假,就获得许多想法,足以使

    远在国内的实验室整年忙个不停。有人统计过,有三十位戴上诺贝尔奖

    桂冠的人曾经在某段时间在海洋生物学实验站工作风,令人惊异的是,这样一个机构,对学术有这么多的影响,竟能够一

    直这样绝对地保持自治。当然,它跟外界有着种种联系,因某些研究生

    教学计划跟外部一些大学有一些安排。微妙地、有些莫名其妙地附着于

    街那头的伍兹霍尔海洋学研究所,从没有受外界任何机构或政府部门的

    支配,也没有任何外部团体告诉它应该作什么。在其内部,机构的重要

    决策似乎都是通过调节和适应的过程进行的,可以承受的力量总是适合

    于有弹性的目标。

    无脊椎动物的眼睛在海洋生物学实验站被发现是一架光学仪器,为

    现代视觉生理学开辟了道路。伍兹霍尔枪乌贼的巨大神经轴索成为创立

    今天令人惊奇的神经生物学的契机。发生生物学和生殖生物学在这里被

    承认和定义为科学。这两门科学从海胆卵研究开始,以后就稳步发展起

    来。海洋生物的模型在肌肉结构与功能研究的早期曾经是至关重要的,而关于肌肉的研究已成了海洋生物学实验站的主要的当务之急。生态学

    在这里很早就是一门严肃的、有人员勤勉从事的科学,比我们其他人发

    现这一学科要早数十年。近年来,还有一些新的领域一直在扩大和加强

    着,生物膜、免疫学、遗传学,还有细胞调节机制等学科正在飞速发

    展。

    你永远不敢预料什么时候会有新东西从不可思议的行为当中生出

    来。最近发现,海星身上的阿米巴状细胞含有一种物质,能使哺乳动物

    的巨噬细胞失去活动能力,很象一种更高级生物体内免疫淋巴细胞的产

    品。海兔,一种海生的蛞蝓,看上去不可能有任何用处的东西,被一些

    神经生理学家发现满身都是真理。鲎是世界上的保守动物之一,最近人

    们发现它含有一种试剂,能探测出若有若无的极小量革兰氏阴性菌的内

    毒素,可用于监测无发热原物质。鲎很快就会成为医药工业产品,象龙

    虾一样上市了。

    象海洋生物学实验站这样的一个机构,你无法预见它的前途会是什

    么样子。不管以什么方式,它总要演进。它可能很快变成另一个样子,年年有新的教学和科研计划,年年有新的工作人员。但它在作到这些

    时,须得不伤害其夏季计划的巨大力量,不然,机构就会一片大乱。如

    果它的研究生计划还要照常扩展的话,它还要寻找新的路子来联系各个

    大学。它还必须跟海洋学研究所发展新的共生关系,因为这两个地方有

    那么多东西得失他关。还有,它还要筹集到更多的钱,多很多的钱——那样的数目只有联邦政府才拥有——同时又不失去它自己任何的主动

    性。

    在未来的年月里,它会是颇可观赏的有趣的地方。在一个理性的世

    界里,海洋生物学实验站的事情应能象过去一样顺利进行。它应当成为

    更大、更敏捷的集体智慧。如果关于地球生命你能想出什么好问题可

    问,那么,到这个地方寻找答案最好。

    现在的情况确是这样。你可以先从它近处的海滩看起。那海滩的作

    用是某种神经节。它叫作石滩,因为过去曾覆盖着让人踩着发疼的碎

    石。不过,很早以前,某个由科学家组成的委员会,因为受到妻子们的

    催促,找到了足够的钱为它铺上了一层砂子。这个最小的海滩,因离实

    验站很近,研究者可以在阳光明媚的周末跟孩子在此搞个三明治午餐。

    不时有纯粹物理学家在此出现,他们在国家科学院夏季驻地开着会,只

    有几分钟的闲暇。由于他们对隐密类的事情作预报而疲倦了,带着一幅

    大难临头的神情[译注2]。这些物理学家是另一个物种,皮肤更白,搭一

    块遮阳的毛巾,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脚板过于敏感,走在沙子上

    也要蹒跚而行。

    一个小男孩,五岁光景,带着近视眼镜,从水中现出;非同一般的

    是,他的头发滴着水,眼镜却是焦干的,看来已经很有技术了,在许多

    人的谈话中他走向他妈妈。那位妈妈正在解释叶绿体DNA和细菌DNA

    之间的同源性。他惊奇地摇着头,看着手中的一种黄褐色凝胶状的东西

    说,“那片水真有趣。”在石滩,那片水首先被视为是有趣的,连小孩子

    也这样看。

    在炎热的仲夏的周末,你可以看到那支配的机制是怎样运行的:海

    滩上很挤,人们得掂着脚找来找去,才能找见一块歇歇腿的地方。但不

    管怎样,总是有很多人站着。生物学家似乎喜欢站在海滩上,彼此讲

    话,打着手势,弯下腰在沙上划着图形。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沙上已横

    竖交叉着乱七八糟的纵坐标、横坐标和曲线。那都是为了解释自然界各

    种事物的。

    没等看到人,你就可以听见远处沙滩上传来的声音。那是一种最不

    同凡响的声音,半象呼喊,半象歌声,由同时提高的人声汇流而成。那

    是在彼此解释什么事情。

    在星期五晚间讲座结束时,你可以听到类似的声音,那是海洋生物

    学实验站每周一次的大事。其时,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座主讲人到场,提

    出他们最令人惊倒的科学片断。当听众涌出礼堂时,就有同样的兴高采

    烈的合唱。那是拥挤的人群发出的大声,以大脑能跟得上的最快速度彼

    此解释着什么。你听不出人群中个人说的话,只能听到那个反复出现的

    短语:“可是你听我说……”,不断冒出于语言的潮水之上。没有多少机构能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随意制造出这样自发的音

    乐。这真需要灵秀之所钟,而海洋生物学实验站似乎正是得天独厚。也

    许,这竟是我们建造语言的方式之一面。这里的规模很小,而且并不清

    楚它是怎样运行的。但是,在我们似乎还不能理解或作对任何事情时,想想这里的事例满令人愉快的。自治

    用指尖操纵打字机,就象骑自行车或在小路上散步,最好是一点也

    不去想它。一旦想到它,你的指尖就会踌躇,敲到错误的键上。干那些

    只要熟巧就能干好的事,你一定得放松与每一动作有关的肌肉和神经系

    统,叫它们自行其是,你自己则不要搅在里面。这并不意味着丢失了权

    力,因为你要决定干与不干,而且你可以随时进行干预,改进技巧。假

    如你想倒骑自行车,或者走路要走出别出心裁的慢跑步法,每到第四步

    就轻跳一步,还要边跑边吹口哨,你可以那样作。假如你集中注意力于

    每个细节,使每条肌肉都保持紧张,每一步都让全身自由落下,但到最

    后时刻控制住自己,及时伸出另一只脚阻止下落,到末了你将累得趴

    下,累得抖成一团。 我们有福气,在学习这种无意识协调动作的过

    程中,我们有选择和进行变更的自由。假如我们生来就具有所有这些技

    巧,象蚂蚁一样自动化,那我们一定会失去多样性。如果我们走路或蹦

    跳人人都一样,从来都不从自行车上摔下来,那这个世界就不会这样有

    趣了。假如我们按遗传程序规定生来都会弹一手好钢琴,我们也许永远

    不能学会理解音乐了。

    对于我们在身体内部进行的那些复杂、协调、奇巧无比的操作,规

    则又不同了。我们不需要学任何事情。我们的平滑肌细胞生来带有全套

    指令,一点也不需要我们帮助,而是按自己的计划一路工作着,调节着

    血管的口径,把食物移经肠道,根据整个系统的要求开启或关闭管道;

    分泌细胞秘密地制造着它们的产品;心脏收缩;扩张、荷尔蒙被发送出

    去,跟细胞膜不声不响地进行反应,使腺苷基环化酶、前列腺素以及其

    他信号开了又关;细胞之间靠互相接触彼此进行通讯;细胞器向别的细

    胞器发出讯息。所有这些都在不停地进行,我们并没有对它们说什么悄

    悄话。整个安排是一个生态系统,其中每一部分的操作都由其他所有部

    分的状态和活动制约着。事情通常是顺利地进行,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

    机制。

    但现在,对这块长期以来被认为不可侵犯的内部领地,其自治权已

    经有了争论。实验心理学家们最近已经发现,内脏器官可以被训练去作

    各种事情,就象小伙子学骑自行车一样容易,方法是应用条件反射的工

    具技术。如果一件事按照人所要求的方法随信号作了,就马上给予合适

    的刺激来强化刚做过的动作,于是,这件事就形成了条件反射。通过刺

    激其大脑中的“快乐中枢”,老鼠被教会看见信号就加快或减缓心跳,或

    改变血压与脑电图的波形。同样的技术已被应用于人类,给予的刺激不一样,而其结果是惊人

    的。据称,你可以使自己的肾脏改变尿液形成的速度,增高或降低血

    压,改变心率,绘出不同的脑波。

    已经有人在谈论人类疾病防治上的突破了。照支持者的说法,技术

    完善并扩展之后,一定会导致治疗学上的新的可能性。如果象报道说的

    那样,一只老鼠能控制让一只耳朵的血管比另一只耳朵的扩张得多一

    些,那么,在自我控制和自我操纵方面会有多么丰富的体验可能摆在人

    的面前?文学杂志里已经有了神秘的广告,敦促人们购买一种能根据自

    己的趣味训练并调节脑波的电子耳机。

    我是不信这个。

    不是贬低它。我知道,这种技术是极其重要的。有希望自己说了

    算,由自己发号施令,象玩玩具火车一样控制自己的细胞活动,人们应

    该感到兴高采烈。既然知道脏腑可以被控制,我们自然会想到,这些年

    来我们一直忽视了它们,而且想到,通过明智地运用人的智慧,可以训

    练这些原始的结构去作出我们想给它们定的任何标准的行为。

    我的麻烦,说句老实话,在于缺乏自信心。如果明天有人告诉我,我将与我的肝脏直接联系,而现在就可以指挥它,那会把我愁死。那倒

    不如告诉我,丹佛城上面四万英尺上空我曾坐过其中的一个二等舱座的

    747喷气式客机,现在是我的了,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那样我至少

    还有希望跳伞逃命,如果我能找到一个降落伞,并很快发现怎样开门。

    但要我负责肝脏,那我和我的肝脏就没救了。因为,实事求是地讲,我

    大不如我的肝脏聪明,另外,体质决定了我没能力作出肝的决定。但愿

    我不会被迫这样做,永远不要。应当作什么,我一点谱儿也不会有。

    关于我身上的其他部件,我有着同样的感觉。不管它们干什么,没

    有我的干预,它们都会更幸运。理论上,接管脑子或许有些诱惑力,但

    我不能想象在现实生活中这样作。我会失去联系,把事情弄乱,在错误

    的时候开启错误的细胞,丢三拉四。我怀疑到那时我究竟能不能产生我

    的思想。我的细胞生出来,或分化出来,就知道怎样一起干这样的事。

    如果我插进来组织它们,它们会反感,也许会吓坏了,也许会象群蜂一

    样涌出,涌到我的心室里来。

    但我说过,这毕竟是一种诱惑。我从未真正满意过我的脑子的运

    行,而且,尝试自己去掌管它,哪怕就管一次,或许这是一种乐趣。如

    有机会,有几样东西我想改变:有些记忆没留下记录就要溜走;另外一

    些则足够多,宁愿抹掉它们;有些想法我不愿意老是这样不停地放进

    去;还有那一串串的想法,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而永远理不出什么头

    绪。我一向疑心那里面有些细胞一直在那里瞎混,浪费大部分时间,而

    我愿意看到它们集中注意力和踏踏实实的工作。同时,如果我来掌管,它们会稍为尊重地听我指挥。

    不过,权衡利弊,我想最好还是别卷入这种事务。一旦开了头,要

    你负的责任就没完没了。我宁愿给我所有的自动功能很多自治权,它们

    想要多少我就给多少,然后什么都别管,抱最好的希望就是了。想一

    想,你得操心怎样管理白细胞,跟踪它们,竖起耳朵听着信号,一有情

    况就赶它们到这儿到那儿,那怎么得了!开始你还能为有了所有权而闪

    过一丝自豪,然后,这种事就会让你疲惫和衰弱,那就没有一点工夫干

    别的了。

    那怎么办?不能把这种技术放在一边就完事儿。如果这个世纪我们

    还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一切新技术,不管有利有害,迟早都要被应

    用。我们的本性就是要这样做。不能指望使条件反射这种技术例外。我

    们会被驱使着去给它派上用场,去费力跟我们的内部环境交往,去胡乱

    干涉。它会消耗我们这样多的能量,致使我们到头来会进一步跟外界事

    物切断联系,失去生活乐趣的主要源泉。

    关于出路何在,我有一个建议。如果我们有能力控制自动功能,调

    节脑波,指挥细胞,那为什么没有可能把完全一样的技术运用于正好相

    反的方向?为什么不能做到不搅和进去,不接管事务,而是学着与事务

    彻底分开、分离、拆散,学着自由飘动?假如你要试一试的话,你只需

    要小心点儿,别把安全绳也撤了手就行了。

    当然,人们很早就在试图作这类事情了,只不过用的是另外的技

    术,运气也不同。想一想的话,禅宗的射艺似乎就是这么回事。跟一个

    大师学好几个月之后,你学会放箭的时候不是自己去放,要让手指头放

    箭,让它们自己说了算,轻轻地,就象花的开放。学会了这个以后,不

    管箭射何处,你是准中无疑。你可以跳到一边看景去。作为生物体的细胞器

    我们似乎正经历着一场生物学革命——至少迄今是这样。但是,这

    场革命没有把我们搞得一团大乱,甚至也没怎么叫我们不安。即使我们

    并不完全清楚它是怎么回事,我们却在学着把它视为理所当然。这是一

    种古怪的、和平的革命。在这场革命中,那种人心惶惶、怕旧观念遭到

    贬斥和推翻的事,是没有的。相反,整个的、大块大块的新知识几乎每

    天都带进来,正好放在从前是一片片空白的地方。关于DNA和遗传密码

    的消息并没有取代某一种旧的教条,那地方原来没有什么东西要靠边

    放。分子生物学并没有排斥关于细胞功能内部细节的旧有的定论。我们

    好象是在从头、从零开始。 我们不仅把它视为理所当然——我们倾

    向于在谈论生物学革命时,似乎期待着从中获利,就象上世纪的工业革

    命时的一样。技术上各种各样的革命性改变,从人类疾病的最后控制,到世界食物和人口问题的解决,都被假定是为了未来。我们甚至已经在

    争论,什么样的未来我们喜欢,而什么样的未来我们愿意取消。有一些

    问题,如基因工程的价值,从单个细胞制成可取的人类无性系,甚至关

    于两个脑袋真的比一个脑袋聪明的可能性等等,已经在一些讨论会上被

    争论着。

    迄今为止,我们似乎还没有为各项新知识中的什么事真正感到震

    惊。人们感到过奇怪,甚至有过惊愕,但还没有恐慌。期望这个也许为

    时尚早,也许它就在眼前。

    但是,寻找麻烦却并非为时过早。我能觉察到一些,至少对我来

    说。我从关于细胞器的了解中意识到这些麻烦。我从小就接受的信仰

    是,细胞器是我细胞里面的看不见的小小引擎,由我或我的细胞代理人

    所拥有和操纵,是我智慧肉体所私有的、显微镜下也看不见的小东西。

    但现在的情况好象是,它们中有一些,实际上也是最重要的一些,完全

    是陌生的。

    证据是有力的、直接的。线粒体内膜不象其他动物的细胞膜,倒最

    象细菌的膜。线粒体的DNA跟动物细胞核的DNA有质的不同,却酷似

    细菌的DNA;另外,象微生物的DNA一样,它跟膜是密切相连的。线

    粒体的RNA跟细胞器的RNA一样,而不服细胞核的一样。线粒体里面

    的核糖体象细菌的核糖体,而不同于动物的核糖体。线粒体是固有的,它们一直在那里,自行复制繁衍,跟所在细胞的繁衍没有关系。它们从

    卵子传到新生儿;有几个从精子传下来,但多数是来自母方的。

    同样,所有植物里的叶绿体都是独立的、自我复制的寓客,有着自己的DNA、RNA和核糖体。在结构和色素内容方面,它们是原核生物

    蓝绿藻的写照。最近有人报道,叶绿体的核酸实际上跟某些光合微生物

    的核酸是同源的。

    也许还有更多。有人提出,鞭毛和纤毛曾经是一些螺旋体,它们在

    有核细胞形成的时候跟其他原核生物并到一起。有些人认为,中心粒和

    基体是半自治的生物,有着自己独立的基因组。也许还有另外一些,尚

    未被人发现。

    我只希望,我能够保留对自己细胞核的所有权。

    很令人惊讶,我们竟如此平静地接受这样的信息,好象它恰好符合

    我们一直就有的观念似的。实际上,叶绿体和线粒体可能是体内共生者

    这件事,是早在1885年提出来的,但人们仍然会期望,这一提法的确认

    会让研究者们跑到大街上大声呼喊。然而,这却是一个静思的、勤勉的

    领域,工作井井有条地进展着,现在正特别注意细胞器的分子遗传。对

    于它们最初是怎样到那儿去的,已有审慎的、有分寸的思考,已达成一

    致看法,认为它们很可能在大约十亿多年前被较大的细胞吞并,从那以

    后就一直呆在那里。

    通常的看法是把它们视为被奴役的生物,它们被捉来为自己不能呼

    吸的细胞提供腺苷三磷酸,或者为没有光合装备的细胞提供碳水化合物

    和氧。这种主奴关系是一些生物学家的共同看法。他们还是些发育完全

    的生物学家,一个个都是真核生物呢。但事情还有另外一面。从细胞器

    的立足点来看问题,可以认为,它们很早就学会了取一种最好的生涯,它们过起日子来最不费力,而且它们和它们的后代最不用冒险。它们跟

    我们不一样。我们一路进化而来,煞费苦心地制造出越来越长的DNA长

    链,冒着越来越大的危险——说不定哪一天会发生某种突变,把我们送

    到进化上的死胡同。它们却相反。它们决定不再长大,安守一行的本

    分。为达到这种目的,为保证自己尽可能延续持久,它们打入了我们及

    其所有生物的里面。

    线粒体和叶绿体一直体小、保守和稳定。这对于整个事业来说是件

    好事,因为从根本的意义上讲,这两种细胞器是地球上最重要的活物。

    二者携手合作,制造出氧气,并安排它的应用。实际上,是它们经营着

    生命。

    我的线粒体组成了我的很大一部分。我算不出确数,但我想,把它

    们晒干了,其体积几乎跟剩下的我一样多。如此看来,可以把我看作是

    一个很大的、会移动的呼吸菌的菌落,操纵着一个由胞核、微管和神经

    元组成的复杂系统,为细菌们的家庭欢乐和生计工作着,而这时候,正

    在操纵着打字机。

    我跟我的线粒体密不可分,还不得不为它们做大量至关重要的工作。我的细胞核按遗传密码造出每个线粒体的外膜,大量附着在线粒体

    嵴上的酶必须由我来合成。据说,它们的每一个都只制造仅够自己存续

    下来的一点物质,剩下的都要由我提供。而操心犯愁的事都是我的。

    既已知道了这种形势,我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让我犯愁,例如

    病毒。如果我的细胞器真的是与我共生的细菌,它在我身上开拓殖民

    地,那么,我用什么办法能阻止它们沾染病毒?或者,如果它们真有溶

    源性这东西,我又怎能阻止它们把噬菌体传送给其他细胞器?然后还有

    我的产权问题。我的线粒体全都跟我一块儿死去吗?我的孩子们取得了

    母方的线粒体,还一块儿取得了我的一些吗?我知道这种事本不应该叫

    我犯愁,但就是让我犯愁。

    最后,还有我的身份这个大问题,甚至还有我作为人的尊严问题。

    当我第一次知道,我是由低级的生命形式出身,我并不在乎。我心里想

    象着一个眉毛粗浓而突出、没有语言、多毛的类人猿家族,栖居在树林

    里,而从未反对它们是我的祖先。说实话,作为一个威尔士人,知道自

    己已经进化得明显高于它们,我更感骄傲。能作为本物种改进过程的一

    部分,这是满足感的一个源泉。

    成问题的不止这些。我以前从没料想到我的出身原是一个没有胞核

    的细胞。就说是这样吧,如果这就完事了,我也能忍了。但现在又加了

    一层羞辱,说从某种真实意义上讲,我根本不是由某个祖先遗传而来,我一直是把所有这些东西带在身上,或者,也许是它们一直带着我。

    既然是这么一种形势,那保持尊严就没什么用处了,最好别费力去

    保持。这真是不可思议,它们就在这儿,在我的细胞质里到处活动,为

    我自己的肌肉呼吸着,却是一帮陌生客。它们跟我的关系大不如它们彼

    此之间和它们与那边山脚下自由生活的细菌更密切。它们感觉起来象陌

    生客,但我又想到,这同样的生物,完全一样的生物,也住在那边的海

    鸥的细胞里,还住在鲸鱼、沙丘的草、海草和寄居蟹的细胞里;也住在

    我后院的山毛榉的叶子里,住在后院篱下那窝臭鼬里,甚至也住在窗上

    那只苍蝇里。通过它们,我跟这些联系在一起。我的近亲——比近亲只

    远了一层——遍天下。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新的知识,我有点遗憾我不

    能跟我的线粒体保持更密切的接触。如果我集中注意力,我能想象我感

    觉到了它们:它们不怎么蠕动,但不时有某种震颤。我禁不住想,假如

    我更多地了解它们,更多地知道它们如何保持了它们和我的同步活动,我会有一条新的途径理解音乐。

    在所有的共生关系中,都有一种固有的好意,这是一定的。但这一

    种——很可能是最古老、建立最牢固的一种,似乎特别公平。一点也不

    象弱肉强食的样子,也没有哪一方摆出一副仇敌的姿态。如果你要寻找

    一种类似自然法则的东西来取代一个世纪前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你得从叶绿体和线粒体暗寓的生命意义中汲取教益。这很费力,但能找到。细菌

    看着电视,我们会认为,我们是在四伏的危机中作困兽斗,被追逐

    我们的细菌团切包围,之所以免于感染和死亡,那只是因为化学技术在

    护卫着我们,每时每刻在杀退众菌。我们得到的指导是把消毒剂到处喷

    洒,卧室要喷,厨房要喷,洗澡间尤其要使劲喷,因为我们自己身上的

    菌似乎是最危险的。我们拿了烟雾剂,为了吉利再加上除臭剂,喷鼻

    子,喷口腔,喷腋窝,喷隐秘处的招皱,甚至连亲爱的电话听筒的内部

    也要喷一通。我们把烈性的抗菌药敷到小小的疙瘩疮上,然后再用塑料

    布严严实实地包扎。塑料成了新的保护者,我们把旅馆里的塑料杯再包

    以塑料布。我们把马桶座垫用紫外线照过,再把它象国家机密一样封起

    来。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上,种种微生物总在图谋接近我们,想把我们撕

    裂分解成一个个细胞。只是因为我们提心吊胆,勤于防务,我们才得以

    囫囵个儿活在世上。 我们至今认为,人类疾病的肇事者,是一群有

    组织的、现代化的魔鬼。而在这敌阵中,最显眼的、坐中军大帐的便是

    细菌。我们断定,它们干起坏事来该是饶有兴致的。它们到我们身上逐

    利,它们数目太多,疾病看来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人类就这么个生活条

    件,没法子。假如我们成功地剿灭了一种疾病,总会有一种新的疾病伺

    伏在一旁,等着取代它的位置。

    这些都是具有社会规模的妄想狂的幻觉。究其原因,则半是因为需

    要树敌,半是因为我们对过去的事情还记忆犹新。直到不过数十年以

    前,细菌还是真正的家庭之患。尽管活下来的还是多数,可我们每时每

    刻都意识到死神就在不远处。我们一行一动,都是带着家小出生入死。

    我们有过大叶肺炎,脑脊髓膜炎、链球菌感染、白喉、心内膜炎、伤

    寒、各种败血病、梅毒,而肺结核则无时不在,无地不在。现在,大多

    数人已脱离了上述大部分疾病的威胁,这要归功于抗菌素、科学研究、文明,还有金钱。但我们没有忘记过去。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们也从来都只是那

    个庞大的细菌王国相对漠不关心的对象。细菌致病并非常规。实话说,细菌致病是这样罕见,鉴于地球上细菌的家口之众,致病菌的种类相对

    来说这样少,这件事有着捉摸不定的一面。疾病的发生,通常是为共生

    而进行的谈判无结果造成的,是共生双方中的一方越过了边境线,是生

    物界里边界协定的误解。

    有些细菌只是在产生外毒素时才是对人类有害的,而从某种意义上

    说,它们只是在自身生病时才产生外毒素。白喉杆菌和白喉链球菌只有在受到噬菌体侵袭时才产生毒素;为毒素的产生提供密码的是病毒,未

    受感染的细菌是没有获得密码通知的。我们染上了白喉,那是种病毒感

    染,但病毒感染的不是我们。我们卷入的不是一场跟毒素的直接对抗

    赛,而好象是无意中撞入了他人的麻烦。

    有些微生物具有侵害人体的特殊能力,我可以想出几种,大概有结

    核杆菌、梅毒螺旋体、疟原虫,还有另外几种。但从进化论的意义上

    讲,它们能引起疾病或死亡,这对它们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对大多数

    细菌来说,引起疾病也许是它们的祸事,它们要冒的生命危险比我们的

    危险更可怕。一个人带上了脑膜炎病原菌,即使不用化学疗法,致命的

    危险也不大。相比之下,脑膜炎病原菌运气不好碰到人身上,它们的生

    命危险可就太大了。大多数脑膜炎病原菌很精明,只停留在人体的表

    面,在鼻咽部呆着。脑炎流行时,大多数带菌者身上、鼻咽部就是病原

    菌呆的地方。一般说来,它们在那儿对人是无害的。只有在原因不明的

    少数人身上,它们才越过了界线。这时人菌两方就一块儿遭殃了,而大

    多数时候,更遭殃的是脑膜炎病原菌。

    葡萄球菌生活在我们全身各处。大多数其他细菌不适于生活在人类

    的皮肤上,这种菌倒似乎适应了那里的条件。看着它们如此之众,而我

    们自己是这样形单影只,然而,跟它们相处,麻烦却如此之少,这真是

    奇怪。只有很少几个人受疖疮之苦,而这大半又要归咎于我们自身白细

    胞的多管闲事。溶血链球菌是我们最贴身的友伴,甚至亲密到跟我们的

    肌细胞膜有同样的抗原。是我们以风湿热的方式对它们的存在作出反

    应,才给自己招来麻烦。我们可以在网状内皮组织的细胞中长期携带布

    鲁氏菌,而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不知什么原因,大概与我们身上

    的免疫反应有关系吧,我们才周期性地感觉到它们,这种感觉反应便是

    临床的病症。

    大多数细菌一门心思在吃喝,它们不断改变着有机分子的结构,这

    样,这些分子便可被用来满足其他生命形式的能源需要。总的说来,这

    些细菌相互之间不可分离,以相互依赖的群落的形式生活在土壤或海洋

    中。有一些细菌在更专门、更局部的关系中成了更高级生物的共生者,作为工作零件活在其组织中。豆科植物的根瘤如果没有根瘤菌,那就会

    既不会形成,也没有作用。是大量的根瘤菌群集在根毛中,与之结成亲

    密的关系,以至于要用电子显微镜才能分辨得出,哪些膜属于细菌,哪

    些属于植物。昆虫身上都带有细菌的群落。这些菌细胞似乎成了昆虫体

    内的小小腺体。没人知道它们在干些什么,只知道它们干的事很重要。

    动物肠道内的微生物群落成了动物营养系统的一部分。当然还有线粒体

    和叶绿体,它们在一切生物里都是正式居民。

    细察之下,最居心叵测的微生物——那些似乎真的希望我们得病的细菌,倒更象旁观者、流浪汉和偶来避寒的陌生客。它们一有机会就侵

    入人体,进行繁衍,有一些会到达我们肌体最深处的组织,闯入血流。

    但还是我们对它们的存在作出的反应使我们得病。我们身体中用以迎战

    细菌的火药这样猛烈,又牵涉这样多的防御机制,它们对我们的危险性

    比入侵者还要大。我们周身都是爆炸装置;我们全身布满了地雷。

    是细菌带来的信息让我们受不了。

    革兰氏阴性菌就是这方面的最好例子。它们在细胞壁里产生类酯多

    糖内毒素,我们的组织接触这些大分子,就似乎得到了最坏不过的消

    息。一旦感觉到了类酪多糖,我们就可能动用一切可用的防御手段。我

    们会轰炸、洒落叶剂、堵截、封锁,直到毁掉那一地区的所有组织。白

    血球活跃起来,变得更具吞噬作用,释出溶菌酶,变得粘稠,成群密集

    在一起,堵住毛细血管,切断血液供给。血清防御素相机而动,释放趋

    化性信号,从全身召集白细胞。血管变得对肾上腺素过度敏感,于是,生理上的集中反应突然具有了使组织坏死的性质。白细胞中放出发热

    原,又在出血、坏死和休克之上加上发烧。一切全乱套了。

    所有这些似乎都是不必要的恐慌。内毒素并非生来有毒。但一旦被

    细胞感知,它便显得面目可憎,或令人可怕。细胞认为,内毒素的出

    现,意味着革兰氏阴性菌的存在。于是,它们就奋起抵御这一威胁,谁

    也挡不住它们的行动了。

    我原以为,只有高度进化、高度文明的动物才上这个当。但事情不

    是这样。鲎是一种极原始的化石动物,渊源古老,开化未深。但它象兔

    子和人一样容易在内毒素面前崩溃瓦解。班(Bang)证明,在鲎的体腔

    内注射极小剂量的内毒素,就会引起大量血细胞凝滞,阻塞住脉管,胶

    状凝块使血液循环陷于中断。现在已知,卷入反应的主要是鲎的凝血系

    统——恐怕是我们人类凝血系统的老祖宗。抽出的血细胞,加进极少量

    的内毒素就会凝固。全身注射内毒素后引起的整个生物自行解体,可以

    解释为是机体所犯的错误:用心不错,却带来致命的结局。这个反应机

    制本身是相当好的,只要运用得当有度,其对付单个细菌侵入的作用还

    是大可赞叹的:它把血细胞召到现场,逐出可凝蛋白,细菌陷入罗网,失去活动能力,这事儿就整个儿地了结了。只有当遭遇到大量内毒素自

    由分子的信号,让肌体想起了大量弧菌的存在时,鲎才惊惶失措,一下

    子使出了自卫的浑身解数,这才把自己毁了。

    这种过程基本上是一种对于信号的反应,有点象蓄奴蚁分泌的外激

    素,这种外激素在受害蚁群中引起恐慌,导致受害蚂蚁群落的混乱和瓦

    解。

    我觉得,我们的大多数疾病很可能都是这样得的。有些时候,滥杀

    的机制是有免疫作用的,但象鲎的例子中一样,经常是一些更加远古的记忆。我们因一些信号就把自己撕毁成碎片,我们在这些信号面前非常

    脆弱,比在任何食肉兽群面前还脆弱。实际上,我们在受着自身的五角

    大楼的摆布。大多数时候是这样。我们的健康

    我们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每年在健康上花费八百亿美元,或许现在

    已是九百亿美元吧?不管是八百亿还是九百亿,那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

    数字,只要一提起它,就会意味着有那么一个庞大而有力的机构,相当

    复杂地组织和协调着。然而,这又是一种让人迷惑不解、大伤脑筋的机

    构,它在稳步地日见扩大,却没有具体的人在规划和管理它。去年花进

    去多少钱,只有在花完之后才发现;明年的帐单上又会是多少,没有一

    个人看得准。社会科学家们为这样一些大问题所吸引,开始从—四面八

    方涌来,以便就近看个究竟;经济学家倾城而至,在这里摇头咂嘴,将

    越来越多的资料输入计算机,试图弄明白,这到底是一个运转正常的机

    构呢,还是一座纸糊的屋子,徒有其表。对正在开销的数目,似乎并无

    疑问,但这些钱花到哪里,为什么花了,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提到

    这桩事,人们贪图方便总是以一言蔽之,说这是“健康事业”。这就造成

    一种幻觉,让人觉得,这都是应人们的需求造出的一种毫无疑问的产

    品,那就是健康。于是,保健成了医药的新名字。现在,医生干的事是

    保健,医院和其他专职人员跟医生一道工作,一总称作保健事业。病人

    成了健康的消费者。一旦上了这条路,那就得没有尽头地走下去。就在

    最近,为纠正今天保健制度的种种弊端、偏私、逻辑缺陷和濒于破产,政府创设了新的官方机构,称作保健组织,大家已经熟知它叫

    HMO(HealthMaintenanceOrganization)。这种机构象邮局一样遍布全

    国,准备把包装整齐的健康分送各处,就象真的是仓库里新备了大批健

    康可以分送一样。

    我们迟早要因这个词而遭到麻烦。这个用语太具体、太明确,不宜

    用作委婉语,而我们似乎正是要把它用作一个委婉语。我担心,我们会

    牵强地使用它的意义,以掩盖一个现实。这个现实说不得,我们似乎已

    心照不宣地避免公开谈论它。但不管怎样,疾病和死亡依然存在,盖也

    盖不住。寻常一样的疾病还在使我们苦恼,我们没有控制住它们。它们

    为所欲为,随意袭击我们,叫我们无法预测。只有它们冒头以后,我们

    才能开始对付它们。我们的医疗工作只能这样被动,医死医活莫论,只

    有尽力而为吧。

    假如事情不是这样,这个世界要好些吧。但事实却就是这样:疾病

    的发生,不仅仅是我们疏于保健。我们生病,不仅仅是我们放松了警

    惕。多数疾病,特别是大病,是盲目地突如其来的,我们不知怎样预

    防。我们实在还不那么善于防病或保健。,至少现在还不善于此。我们也不会善于此,除非有一天,我们对有关疾病的机理知道了很多。

    在这一点上,大家当然意见不一。我们当中有些信徒,他们相信,一旦我们有了行之有效的保健制度,这个国家就会变成某种大型的矿泉

    疗养地,它提供的预防药就象欧洲矿泉水瓶子上贴的商标所说的:包治

    百病,管它肾虚脾热,都治。

    让人吃惊的是,我们迄今还不知道,这个词儿乃是不应验的咒符。

    一个人几十年精神健全,但保不定他将来不发生精神分裂;同样,社会

    的精神健康中心,也未能保证社会的精神健康。虽然这些可敬的机构对

    付某些形式的精神病是明显有用的,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责难这些字眼,是因为它们听起来太象保证兑现的诺言。一个保

    健组织,如果组织良好,财源充足,它将具有一个诊所和医院的最好特

    征,对任何社会都应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个社会的人会期望它的新名

    字名符其实。门上挂了保健的牌子,它就会成为分发健康的官方机构,如果此后任何人发生了难以对付的心脏病,或者得了多发性硬化,或风

    湿性关节炎,或者是那些既不能防、也不能治的大多数癌症,或慢性肾

    炎,或中风,或脾气郁结,那么,人们就不免要环顾左右而窃声议论

    了。

    与此同时,对于人体组织本身的耐久性和力量,我们给予的注意和

    重视则是太少了。人体组织最坚定不移的倾向就是稳定和平衡。把人体

    描画成一件一碰就倒、一用就坏的洋玩艺儿,老是得小心看护,老是得

    修修补补,老是处于破碎的边缘,这是一种歪曲。岂止是歪曲,还很有

    几分忘恩负义。这是人们从所有的信息媒介中最常听到的,也是最头头

    是道的教条。我们真应该建立更好的健康普及教育的制度,用更多的课

    时,对我们的良好健康状况搞搞鸣谢甚至庆贺——说实在的,我们大多

    数人在大部分时间里身体就是好,好极了。

    关于将来在医药方面的需要,我们面前仍然摆着一些大家熟悉的问

    题。在完善的保健制度中,最理想地讲,还要设哪些项目?如何估计,在最合理的情况下,每个病人每年共需要多少医生、护士、药品、化验

    检查、病床、X射线透视等等?我建议用一种新的方法来产生对于这些

    问题的答案,这方法就是,仔细地考察一下,现在可以随时进出保健机

    构的、最老于世故、最有见识的、大概也已经满意的顾客。也就是说,那些受过良好训练、富有经验、有家室的中年内科医生,在日常生活中

    是如何利用今天医疗技术的各个方面的。

    我想我可以自己动手设计这张问卷。在过去五年中,你的家人包括

    你自己,作过多少次任何种类的化验检查?作过多少次全面体检?多少

    次X线透视和心电图?一年中给自己和家里人开过几次抗菌素?住过几

    次院?作过几次手术?看过多少次精神病医生?正式看过多少次医生,任何医生,包括你自己?

    我打赌,如果你得到这方面的信息,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你会

    发现,有一些数字跟现在官方为整个人口规划的数字大不相同。我已经

    以不尽科学的方式作了这样的尝试,这就是询问我的一帮朋友。我得到

    的资料还不是充实有力的,但是却相当一致。这些资料表明,我的内科

    医生朋友们从服完兵役后没有一个人作过常规体检;很少有人照过X射

    线,只有看牙医的情况是例外;几乎全部拒绝了手术;连他们的家人也

    绝少作化验检查。他们用很多的阿司匹林,但似乎很少开药方,家里人

    发烧也几乎从不给抗菌素。这倒不是说,他们从不生病;这些人家发病

    率跟别人一样高,主要是呼吸系统和胃肠道疾病,跟别人有着同样多的

    焦虑和稀奇古怪的想法,也有同样多——总的来说并不叫多——可怕的

    或破坏性的疾病。

    有人会反驳说,内科医生和他们的家人其实是常驻医院的病人,不

    能跟其他人相比。每个家庭成员出现在早餐桌旁时,那一碰头,其实就

    是医生的家访,作父亲的就是名符其实的家庭医生。说得不错。但是,这更使我们有理由期望更理想地利用全部的医疗技术。这里没有距离的

    限制,整个保健系统近在身边,随时可用,而且所有项目的费用当然也

    比没有医生的家庭要少。所有限制着一般人使用医疗机构的因素,在这

    里都不存在。

    如果我用几个医生朋友所做的小小的抽样调查,得到的预感是正确

    的,那么,这些人运用现代医术的方式,似乎跟我们80年来有计划地教

    育公众去作的方法大不相同。说这是“鞋匠的孩子没鞋穿”是说不过去

    的。医生的家人的确喜欢抱怨,他们得到的医疗照顾比不上朋友和邻

    居,但他们确实是一班正常的、通常是健康的人们,由医生诊断而生的

    疾病更是少得可怜。

    此中的奥秘,内科医生们知道,他们的妻子结婚不久也学到了,但

    就是对一般大众秘而不宣,那就是,大多数毛病不用治自己就好了。是

    呵大多数毛病到上午就好一些。

    可以想见,如果我们能控制住自己,还有我们的计算机不去设计那

    样一个制度,在这个制度中,两亿人全都被假定每时每日都处于健康恶

    化的危险之中,那么,我们本可以建立一个以保证平衡为目的的新制

    度,向任何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良好医疗。我们的司法制度在不能证明

    我们有罪时就假定我们无罪。同样的道理,医疗制度要最好地发挥作

    用,就要假定我们大多数人是健康的。没人管的话,计算机会以相反的

    方式工作,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每时每刻都要求某种直接的、坚持不

    断的、职业的干预,以维护每个公民的健康。那时,我们的钱就甭想干

    别的,全得花在那上面了。再说,如果我们还想及时改变这种挤住在一起、特别是挤在城市里的方式,我们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社会的健

    康是另一个问题,更加复杂,也更加迫切。我们要付的帐单不仅仅是身

    体的健康呢。社会谈

    并不是所有群居性动物都具有同样程度的社会性。有些种类,其成

    员彼此联系在一起,互相依赖,就象一个组织内接合松散的一些细胞。

    群居性昆虫就是这样。它们一生中都在集群中行动和生存;一个蜂窠就

    是一个球形的动物。有的种类,群居性不这么严格,其成员一起建立家

    庭,集合资金,结成团体成群出游,分享食物.但任何个体离群独居都

    能存活下来。还有一些种类,之所以也算群居性动物,只因为它们或多

    或少趣味相合,时时到一起聚会,利用社交聚会来进行进食和繁殖等特

    别活动。还有些动物只是在走过时彼此点点头,连直呼其名的关系也没

    有。 要确定我们属于哪一类可不是简单事。因为,我们一生中总有

    那么几次会设法结成各种各样想得出来的社会组织。特别是在城市中,我们象蚂蚁和蜜蜂一样互相依赖,然而,愿意的时候,我们可以跟大家

    分开,可以到树林里自己生活,至少在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们互相依

    靠,互相照顾,为此,我们建造起复杂的制度,甚至包括在加油站设置

    售货机提供冰淇淋。但是,我们也有许多书籍,告诉我们如何复归田

    园。我们聚族而居,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翻脸打起架来,好象我们是不

    同的物种。作为一个集体,我们象蚂蚁贮存食物一样渴望积累起整个宇

    宙间的信息,并把这些信息传播到我们中间,好象那是种不可缺少的食

    料(科学上每一缕极微弱的真正的讯息,也具有某种外激素的作用,能

    使天边地角的实验室中的工作人员毛发倒竖)。但是,我们每个人也都

    建立起自己个人的秘密知识库,象不能触动的珍藏品似的对别人藏匿。

    我们各人都有个名字作为个人的标记,我们毫无保留地相信,这种分类

    制度会保障我们的实际存在,保障我们彼此或与其他的生物截然分开。

    但是,在一个拥挤的城市的中心,这一分类体制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从

    本质上讲,我们都没有名字,大部分时间是这样。

    谁也不愿认为,迅速膨胀、黑鸦鸦盖遍地球表面的人群,跟一个蚂

    蚁窝或一个蜂窠的生活有什么重要的相似之处。谁愿意稍为想一下,我

    们这三十亿人在彼此联系起来的时候,是一种巨大的动物?我们不是没

    有头脑,我们的日常行为也不是由基因组详细地编码好的。我们看起来

    也不象是强制性地联系在一起,在干着一种类似昆虫筑巢那样单一的、统一的、一成不变的工作。假如真能把我们的大脑聚合到一起,象蚁群

    那样产生一个共同的思想,那种思想将是不可想象的,真会让我们摸不

    着头脑的。

    群居性动物倾向于专心一志地干一件特别的事,通常是对它们的个头来说很庞大的工程,它们按照遗传指令和遗传驱力不停地干,用它来

    作群体的住房和保护所,保证自己的永久性。

    当然,在我们一起做的一些事情中,有表面上类似蚂蚁的地方,比

    如,在整个大地上营造玻璃和塑料的城市,在海底耕耘,组建军队,或

    把我们自身的标本送上月球,或向邻近的星系送去一份备忘录。我们共

    同做着这些事情,而不太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不过,只要愿意,我们

    随时可以停下一件事转而干另一件。我们不象黄蜂那样,被基因制约着

    永远埋头于一项活动。我们今天的行为,比起12世纪倾城出动在欧洲大

    陆到处建造大教堂那种活动来,并不更受约束。在那时,我们相信,那

    桩事可以永远干下去,相信那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但那不是。说老实

    话,我们大多数人早就忘了大兴土木造教堂是怎么回事了。这种活动是

    暂时的,次社会性的,我们干的时候是带有强制性,是全力以赴,但仅

    仅在历史上的一小段时间内才这么做。那么,在生物学的意义上,这些

    活动是不能算作社会性行为的。如果我们能随意干、随意停,那就不大

    可能是我们的基因编码了详细的指令。建造沙特尔大教堂(Chartres,法)固然有益于人心,但世事沧桑,人生依旧。罗马的犁头已成粪土,激光弹、高速运输、着陆火星、太阳能、合成蛋白质云云,又焉能久

    存?在我们生命的长途中,我们当然还会即兴搞点别的什么新名堂,但

    很清楚,我们有选择的自由。

    实际上,从长远看来,我们大概还是不要在生物学意义上为社会性

    的好。这并不是说,成不成社会性的,这事我们说了算,甚或可以举行

    表决;也不是说,我们已经有了办法,怎样行动就免成社会性的。这不

    过是说,如果有谁告诉我们,从智力方面说,我们自己是被用绳子拴成

    一串儿的,在遗传因素的驱动下,懒洋洋地在于着某种毫无特色的集体

    性工作,建造着一种庞大的东西,大得让我们永远见不到它的轮廓。那

    么,我们不会把这当成好消息的。我们这一会说话、会辩论的独特物

    种,如果竟也有这样的负担,那岂不特别残酷、特别危险吗?这样的一

    种生活,还是留给昆虫和鸟类,留给较低等的哺乳动物和鱼类吧。

    然而,我们人类的语言没想到恰恰就是这么回事。

    有一件事越来越令人不安:似乎语言的天赋是人类的唯一特征,是

    它在遗传上把我们大家标记为人,把我们跟其他的生命形式区别开来。

    语言,象鸟作窝、蜂筑巢一样,乃是人类普遍的、生物学上特有的行

    为。我们进行这种活动的方式是集体的、强制性的、自动的。没有它,我们就不成其为人;我们若与之分离,我们的头脑就会死灭,就会象离

    开蜂窠迷路的蜜蜂一样。

    我们生来就知道如何运用语言。辨认句法的能力,把字词组织、配

    置成可解的语句的能力,是人的大脑生来固有的。我们辨别句型,创造语法,都是程序规定了的。语言中有些不变的和可变的结构是我们所共

    有的。小鸡生来就能识别头顶的飞影信息,从众鸟中辨认出鹰隼,同

    样,我们生来就能从一串词里辨认出语法的意义。乔姆斯基

    (Chomsky)象生物学家观察活组织一样观察了语言,在他看来,语

    言“肯定是人类大脑的生物学特性”。语言的这些普遍属性是遗传决定

    的;这些属性并不是我们学到的,也不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创造的。

    我们终生从事这一活动,我们集体地赋之以生命,但我们对之不能

    施加半点控制。个人不能控制语言,委员会、研究院或政府也不能控制

    它。语言一旦有了生命,就会象一个活泼会动的生物一样活动。由于我

    们大家全都从事于其中的、永不停息的活动,它的各个组成部分无时不

    在变化。新词被造出而加进来,旧词改变或抛弃了原有的意思。连词成

    句、联句成章的新方法兴而又灭,但是,内在的结构只是生长着,丰富

    着,扩大着。单个的语言也衰老,并且似乎死灭,但却在周围的大地上

    留下了子裔。独立的几种语言可以并列生长,几个世纪互不接触,保持

    各自的独立完整,其活生生的组织互不相容;而有些时候,两种语言又

    可能凑到一起,融合,复制,生出几胎新语言。

    如果说,语言处在我们社会存在的核心,把我们聚拢在一起,用意

    义的大厦覆蔽着我们。那么,也可以同样有把握地说,美术和音乐乃是

    那同一个遗传决定的普遍机制的作用。大家一起做做这些也算不得坏

    事。如果因此我们就成了群居性生物,就跟蚂蚁一样,那么,至少我

    (或者我应该说至少我们?)是不会介意的。信息

    根据目前最权威的语言学流派的看法,人类一生下来就有认识和形

    成语言的遗传天赋。这一定意味着,我们有接受一切信息的基因,有着

    一条条特殊的、人类所特有的DNA,能够认知语句的意义。我们必须想

    象,在我们的深层结构中有一种形态发生,它根植于我们的大脑,象按

    遗传密码构成蛋白质一样产生出词类。正确的语法(逻辑上正确,并不

    是说流行的意义上正确)乃是我们这一物种的生物学特征,正象鸟类有

    羽毛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这就意味着从某种本质意义上讲,人脑

    能产生词类以外的东西也是预先编码的。由于我们认识的属于人类行为

    的其他一切都派生于语言这一中心机制,那么,这同一套基因也至少间

    接地制约着这样一些令人惊讶的行为:音乐厅里,几百人挤在一起,不

    声不响地、侧着耳朵、若有所思地在听着音乐,好象在接受什么指令一

    样;或者,人们在一个画廊里,慢慢往前移动着脚步,眼盯着画面,无

    暇旁顾他人,那么全神贯注,好象在读着什么指令。

    这种观点跟一个非常古老的观念相符合,那就是,对于意义的理解

    力似乎在我们一生下来就植入了我们的大脑。我们一生下来就带着一些

    模版,随着生命的继续,把所有适合的东西都嵌入这些模版。有一些神

    经中枢自发地产生关于各种生命事实的无数假说。我们积累信息,就象

    细胞积累能量一样,当我们碰巧找到一个与感受器直接匹配的事实,那

    么,我们的大脑深处就发生一次爆炸,那一观念突然扩大,收拢,充满

    新的能量,并开始复制。有时会产生一连串的连锁爆炸,摇撼了一切,就象我们平时所说的,想象受到了震动。

    这一系统似乎只限于人类。因为只有我们才有语言,虽然黑猩猩有

    能力按照某种句法使用一些符号。我们与其他动物之间的一大区别,可

    能是由语言造成的质的差别。我们的生活靠的是把能量转换成话语,加

    以贮存,再以受控爆破的方式释放出来。

    没有语言的动物做不来这样的事。它们办事局限于一锤子买卖。它

    们也象我们一样,东游西荡寻找与假设相符的事实,但当感受器碰着对

    号的事实时,只有嗒的一声响。没有语言,象弹簧一样卷曲在信息里的

    能量只能使用一次。独居蜂即土蜂在临近产卵的时候,高高地在天上飞

    舞,头脑里只有一个概念:找一只毛毛虫。这时候,它实际上是一只长

    翅膀的毛毛虫感受器。找到了符合假设的一个时,它飞扑而下,刺之,使之瘫痪,攫之起,飞下,把它准确地放在圆形洞穴的门口(那洞穴,是它着迷于同一概念的不同版本时早就准备下的)。它放下毛毛虫,钻进洞穴,最后视察一遍洞里有无异常,然后出来,把毛毛虫拖入洞中以

    便产卵。看上去,它的动作深思熟虑,井井有条。但是,如果在它钻入

    洞中作最后检查时,你把毛虫移开一点距离,它重新考虑这事时就不是

    那么聪明了。它钻出来,找一会儿,找到,拖回到原先放的地方,放

    下,又钻进洞中作那最后的检查。如果你再次拿开毛虫,它就会重复先

    前的程序。假如你有耐心并且忍心,这套把戏你爱玩多久就可玩多久,可以一直让它专心干那一件事。这是一种强制性的、本质上是神经质的

    行为,象尤内斯库(Ionesco,Eugene,1912-,法国剧作家)描写的人

    物一样没头脑。可土蜂就是想象不出干这事还有另外的做法。

    跟土蜂一样,淋巴细胞由遗传的程序规定的任务是巡察,但它们每

    一个似乎都只获准有一个各不相同的意念。它们在组织中漫游、感觉和

    监测。由于它们数目太多,所以可以作集体的猜想,能够觉察到地球表

    面任何抗原性的东西。但它们干起事来都是一次只能完成一个意念。它

    们在体表的感受器里携带着特殊的信息,表现形式是一个问号:那边有

    没有我要找的那种特别的分子构型?生物信息大约是本质如此吧,它不

    但把自己象能量一样积累起来,还怂恿大家去找寻更多的信息。这是一

    个不知屠足的机制。

    淋巴细胞显然熟知它们周围所有的异物,而有些淋巴细胞有着特殊

    的装备,使之适合一些原来并不存在、后来由有机化学家在实验室里合

    成出来的聚合物。这些细胞能做的不只是预言现实;它们显然还有作出

    大胆设想的程序。

    可以想见,并非所有动物的淋巴细胞都有同样的信息范围。象语言

    一样,这一系统是由基因制约的。在不同物种之间,在同一物种的近交

    系之间,都有着遗传上的差异。有些聚合物能适合一个种系的脉鼠或老

    鼠的感受器,但不适合另一个种系的感受器;有响应者,也有不响应

    者。

    一旦联系建立,一种装有特殊感受器的特殊淋巴细胞跟一种特殊的

    抗原相遇,大自然中一种最了不起的小小奇观就出现了。细胞增大,以

    极大的速度制造出新的DNA,转而发生极其恰当地被称作的细胞爆炸。

    它开始分裂,按原样复制出新的细胞,每一个都带有同样的感受器,带

    有同一个问题。新的群体是不折不扣的记忆。

    这种机制要想有用,这些细胞就得准确无误地紧扣要点。任何意义

    不清,任何游移不定,都会给这些细胞带来严重的危险,而给它们的主

    人带来的危险更大。只要有一点点误差,就要引起一些反应,邻近的细

    胞就会被视为异己而卷进反应。有一种理论说,衰老的过程可能就是由

    这种误差的累积造成的,是信息质量的逐渐降低。这个系统容不得半点

    偏差。也许就是在这个方面,语言跟其他生物通讯系统最不相同。用言语

    从一处向另一处传播重要信息时,模糊性似乎是至关重要的、不可缺少

    的成分。为传达意义,经常需要有一种微弱的奇异感和扭曲感,没有语

    言的动物和细胞做不到这一点。淋巴细胞表面被按种别跟踪抗原,不能

    派该细胞去寻找完全不同的抗原;当蜜蜂使用偏振光追踪蜜源,象我们

    看手表一样观察太阳时,它不能分心四顾,去发现一朵花的动人魅力。

    只有人的大脑能这样做,面对被跟踪住的信息,也还能骋目他顾,不断

    寻求新的、不同的旨趣。

    假如我们没有感知所有语言的字词所具有的这种模糊性和奇异性的

    本领,我们就无法识别意义中多种声部的层次,我们就会整年整月坐在

    石墙上抬眼望着太阳出神。的确,那样我们就会永世使用那二十六个字

    母讲讲柴米油盐,大概还会达到能够闲聊的程度,却不大可能从简单的

    词语进化到巴赫式的复调。人类语言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能防止我们

    停留在手边的事情上。暴尸野外

    你在城市附近的公路上见到的动物尸体大都是狗,也有少许的猫。

    深入乡间,动物尸体的形状和颜色就是陌生的了。那是些野生动物。从

    车窗望去,它们残缺不全的肢体,让我们联想起土拨鼠、獾、鼬、田

    鼠、蛇,有时是残破到面目全非的鹿。 这景象总给人以莫名其妙的

    震动。一半是突然涌来的 ......

您现在查看是摘要介绍页, 详见PDF附件(863KB,102页)